三角梅、斗鸡和王勃

 

三角梅、斗鸡和王勃

  今早六点四十出门，沿着湖边自行车道往人民广场方向走，这条路，平时都是要么在周末早上跑步，要么就是在下班后天已经黑了才急匆匆地快步走过，今天，终于可以在这个点，在这样放晴后的三月春光中，随心所欲地乱逛了。

  说是三月春光，其实按时序，现在还是农历二月，正是传统意义上的仲春。初唐诗人王勃写了一首《仲春郊景》，诗中道尽了仲春时节的美景：“东园垂柳径，西堰落花津。物色连三月，风光绝四邻。鸟飞村觉曙，鱼戏水知春。初晴山院里，何处染嚣尘。”我一路走来，一一对照，惊奇地发现：莫非王勃来过此地？这一路无不是他诗中描绘的景色：久雨初晴，垂柳依依，鸟鸣啾啾，更有白鹭满池塘风生水起地捕捉早起的戏水之鱼，唯有不同的是，池塘中没有落花，因为沿湖种的三角梅正是盛开的季节。三角梅是我市市花，平时我还真没在意，因为这花在厦门随处可见，可谓平凡至极。今天细看之下，不觉大为惊艳，但见：玫红色鲜亮耀眼，夺人耳目；深红色浓墨重彩，奔放热烈，撼人魂魄；紫色三角梅最为老谋深算，总是站在橙黄色的三角梅旁边默默上位。各色三角梅环湖蔓延，浓妆艳抹，争奇斗艳，那架势，那气场，分明就是这一方霸主，旁边的小花小草，几乎没有显露美色的机会。我不禁叹道：幸而这三角梅没有扑鼻之香，否则这花还真是要成精了，可惜王勃没机会见过她们。

三角梅、斗鸡和王勃

   王勃是个短命的诗人，只活了短短的27岁。十四岁应举及第，授了朝散郎一职。其时，沛王李贤酷爱文学，也爱结交文人，就把王勃召为署府修撰。本来，他少时背负神童之名，沛王府修撰类似太子陪读，绝对前程远大。没想到，才高八斗的王勃却栽在了鸡的身上。

   当时，贵族阶层风靡斗鸡，沛王李贤与周王李显经常一块斗鸡。一次，适逢二王斗鸡，“作王”一时兴起，就写了《檄周王鸡》，讨伐周王殿下的鸡，为沛王殿下的鸡助兴。这篇檄文写得洋洋洒洒，初见《滕王阁序》端倪，什么“盖闻昴日，著名于列宿，允为阳德之所钟。登天垂象于中孚，实惟翰音之是取。历晦明而喔喔，大能醒我梦魂；遇风雨而胶胶，最足增人情思。”什么“处宗窗下，乐兴纵谈；祖逖床前，时为起舞。肖其形以为帻，王朝有报晓之人；其状以作冠，对门好称好勇士。秦关早唱，庆公子之安全；齐境长鸣，知群黎之生聚。决疑则荐诸卜，颁赦则设于竿。附刘安之宅以上升，遂成仙种；从宋卿之窠而下视，常伴小儿。惟尔德禽，固非凡鸟。”（不忍读之的可以不读，反正就是文采洋洋者也。）本来估计小王同学是出于搞笑，无奈文采过剩，一不小心就写成了“鸡颂”，还名为檄文。要知道檄文是用于征召，晓谕的政府公告或声讨、揭发罪行等的文书，现在用来征讨一只鸡，你说他作不作？他的这个“作文”被高宗看见了，高宗怒道：“回车朝歌，不践胜母者，恶其名也。勃之此文，恐成交构之渐！”唐朝那些事儿，大家都略知一二，唐代从建国开始，诸王内斗就没消停过。兄弟相构这种事，高宗自己就经历过，下场真的是太惨了，所以高宗老师其实是“吓”大毕业的。现在，你一沛府修撰，不劝沛王好好学习，与人为善，天天跟在斗鸡的屁股后头鼓掌叫好，一身文笔不正用，发檄文，作大死，不早早撵出去，还等什么？于是，少年高才的王勃，“作”文的翘楚，就这样被逐出了王府。后来，在虢州参军的任上，又因恃才傲物与同僚关系紧张，终于因为杀奴事件被判处了死刑。还好后来遇到大赦，幸免于难，不过还是把他老爸给牵连了，让他老爸被贬为交趾令。（这个交趾在今天越南的北部，在当时是为标准“南蛮”。）再后来，王勃就是前往交趾探望父亲的途中，渡海溺水，受惊而死的，成了“NO作NO DIE”的古典标本。

    上元二年或三年的春天，王勃从龙门老家南下，前往交趾看望父亲。路经洛、扬州、江宁，九月初到了洪州。在这里王勃留下了《滕王阁序》这一传世名篇。据传言，这《滕王阁序》也是王勃的“作”文。原本在滕王阁修葺落成典礼上，人家都督阎公是要显摆自己女婿的文才的，没曾想到这王勃不改作的本性，居然在大家都“莫敢当”之时，毫不推辞，接过纸笔，当众挥毫而书。居然还“顷刻而就，文不加点”（有多少人在读书的时候，受此文荼毒，又爱又恨，读一遍尚且结结巴巴，背好几遍都会忘记）幸亏他接受了前面《檄周王鸡》的教训，开头狠狠赞美了洪都府、在席各位和阎公，这才让阎公转怒为喜，惊为天才。他这一生，虽然仅仅活了27年，倒是留下了80多首诗歌，90多篇赋、序、表、碑、颂等文，还有几十卷的文集，单单一篇《滕王阁序》足以雄霸了千载。可谓“作”而不群，“作”而有大成。

   回来的路上，想到王勃，我不禁莞尔，这个“初唐四杰”之首的大才子，如果生在今天一定是个可爱的青年才俊，文艺逗比。我突然想到，看到这一路霸气的三角梅，他会不会又技痒难忍，再来一篇檄文？借讨伐之名，行张扬之实，让我市市花大行天下，广为传颂。我且来试着替他开头:三角之梅，冠艳群芳，生于海外，安于我邦……正白着眼睛想得得意之际，遽然惊醒：王勃之作，有恃高才，尚且把自己作没了，我辈平庸，如果再作一下，那可就真是小写的“no作no  die”了，这样想来，连忙收起冷汗，默默加快脚步，赶紧乖乖回家做饭去也……

三角梅、斗鸡和王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