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抛弃的“猪仔”（三）
阿杰似乎很满意我的表现，接着不急不缓的说道，“杨洋是吧！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我们所做的业务就是玩碰碰车。而你不过是我们花了三千多块钱从阿宝他们手上买过来的“猪仔”。所以你最好也不要有什么想法，实话告诉你，我们几个身上都是背着人命，才跑到这边来的，你如果不相信大可跑一下试试。当然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们也不会亏待你，到时候弄到钱了，我们一起平分。至于你手上的伤要不了两个礼拜就好了，也用不着担心什么！”
我当时不知道，也没去问所谓的碰碰车是个什么业务，只是在心里将阿宝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枉我当初还那么的信任他。
“好了！不要多想了，接下来跟着好好干，叫你做什么就做，不要多问，也不要多话，只要业务办成了，杰哥绝不会亏待你，我也是这么过来的，不信你看我的手，当初也是断过的。”一旁的黑子伸出手臂，不忘出身证明。
“好了！也不要再多废话，趁现在伤口还新，抓紧时间搞业务，晚上继续嗨皮！今天由黑子带杨洋，下次司令带，现在马上出发。”阿杰有些不耐烦的开始命令。
起来走到门口，司令拍了拍我的肩膀问道，“兄弟以前嗨过K粉？”
我摇了摇头。
“那你一开始就搞了一条，看不出很厉害的嘛！”说完笑着转身离去。后来我才知道，第一次吸毒就吸一条，哪怕是K粉，也是很危险。
其实所谓的碰碰车业务就是人们常见的碰瓷。开始，他们拉着我，在自行车行转了一圈，花了五十块钱买了一辆破旧的二手自行车。由黑子带着我，在一条他们早就观察好的路段等着，而另外三人开着车到前方的路口等待目标车辆出现。
整个过程他们都做得很仔细，路段基本都是找一些比较狭窄或偏僻的乡村道路，一是行人少，二是没有监控，而目标车辆则是专挑一些外地牌照，或是超载看起比较破旧的货车，因为这样的车本身不合规，要么没买保险，还有就是外地牌照比较赶时间，都不愿多生事端。只要发现目标车辆过来，他们都是通过手机联系，让黑子骑自行车，而我侧坐在货架上，在路边慢悠悠的行驶，他们则开着车，跟着目标车辆，待到快与我们靠近时，故意超车或别车使目标车辆与我们靠近，然后在相遇时黑子故意将自行车龙头往目标车辆的轮子撞去，而人却先跳下车来，假装摔倒在地。
刚开始因为我比较害怕，提前跳车，白白放过了几次机会，被他们好一顿脚踹，最后告诉我，让我朝外倒，不会有危险，不然开不了工，回去定要我好看。
在他们的威胁下，终于在当天第一次开了张，那是一辆刚从厂里拉货出来的大车，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实人，因为忙着送货，又被黑子纠缠大半天，而我只是捂着手臂在地上假装痛苦的哼哼，没有说话。司机估计也是被吓着了，又或是担心货送不出去遭赔偿，于是答应花五千块钱私了，黑子这才放过他。
第二次，是由司令骑车载我，但是司机只是帮人开车的，最后还是叫来了他们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这人很好，听说是她的车撞了人，过来什么话都没说，先是送我去医院，最后拍片出来是小手臂尺骨骨折，她愿意承担责任，只是因为她的货车超载，担心事情闹大对生意有影响，最终还是选择了私了，她于是赔了一万五千多块钱，之后又不放心我的伤势，还找了一位专治骨折的老中医为我接骨上药，打夹板，临走时又多掏了五百多块的营养费。当然这些钱还是全部被阿杰收走了。为了那女老板单独给我的五百块钱，我几次要去找阿杰要回来，还差点被他打一顿。他说我吃他的，住他的还用他的，为了区区五百块钱，再啰嗦就把我做掉。
之后，司令的女友宝宝，悄悄的告诉我，让我平时小心这帮人一点，因为像我这样的“猪仔”不是第一个，之前比我还横的，也被他们打个半死丢在路边不知死活，这帮人根本就是一群亡命徒，在我之前她亲眼看见，有个十来岁的小孩直接被他们弄死后不知丢在了那里。后来过了有段时间，她偷偷来找过我，还给了我两百块钱，让我有机会离开这地方，走得越远越好，至于分钱的事就不要想了。我问她为什么要帮我，她说，她不想再看到我又死在她眼前。我问她为什么不离开，她说有些事情我还不懂。我的确不懂，但我只知道，我一定要拿到该我的那一份，哪怕是拼命，我也要拉个垫背的。后来想想，自己的确是太天真了。
给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那是在潮安县的一个村子。对方是一对五十多岁的老夫妻，开着一辆装满潲水的手扶拖拉机，看他们的穿着应该是附近养猪的农民。男的老实巴交的半天憋不出一句话，女的当时也被吓傻了，加上黑子跟司令在一起连吼带吓的，张口就要一万块钱，老两口那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哭哭啼啼的，说什么也掏不出这么多，后来黑子他们扯了半天也觉得是浪费时间，搞不好会引来更多的人，所性只要五千块钱了事，不然就报警。想到自己的手扶拖拉机没有牌照，而且还撞了人，警察来了还得了，不但要赔医药费，弄不好还得坐牢。最后答应让男的扣在那里，女的去借钱。当时看到那女的战战兢兢去借钱的样子，不由的就想起母亲出去借钱时的模样，心里就说不出的难受。差不多等了有两个多小时，那女人才回来，当她掏出用布帕包着零零碎碎的五千块钱，双手颤巍巍递过来的时候，我都不敢抬头去看他们。当司令跟黑子正蹲在地上数钱，我听到那男的问那女人在哪里借的钱，只听到那女人略带嘶哑的声音，仿佛哭泣般的说道，“这么急，能在那里借得到，还不是把两头猪给卖了凑的！” 听到这里，我低着头努力的控制着有些发红的双眼，我不知道我的心什么时候也跟着变得这么冷酷无情，那是如同我父母一样的老人啊！我居然也跟着做了帮凶，对这样朴实的老农民下手。
从那以后我的心，甚至整个人都开始变得麻木，如同行尸走肉般任由这伙人摆布。有几次我都想朝着大货车倒去，干脆一死了之！最直接的一次，就是倒在了大货车的后轮上，也许是我命太硬，当时只是撞到轮胎侧面被弹开摔晕了过去，在被司机送医院的途中就转醒了过来。
最后一次，就是碰到了老刘师傅。在我心如死灰，准备在某一刻，希望有个车轮从我身上辇过去，顺便结束我这灰暗的生命时。偏偏老刘却刹住了车，摸出电话准备报警，直接把那帮人给吓跑了。又或许是那帮人见我的手臂快好了，已经没有利用价值，趁机会顺便把我抛弃吧！我知道我又活了下来，但没想到老刘不但没怪罪我，还要带我找事做，甚至还愿意给我重生的机会！
“知道么？阿军，其实我知道，我当时是个什么样子，你不但没有嫌弃我，还主动把你的床铺让给我，愿意陪我说话，陪我买东西。让我我终于知道这世界上不全都是坏人，还有像你，像老刘这样的好人！”杨洋说着又从他那件不知多久没洗过的夹克内袋里掏出了两张叠在一起的百元钞票，“这两百块钱，我不会把它们用了，这是宝宝给我的，虽然我最后都不知道她姓什么，为什么她会跟那帮人在一起不离开，或许她有她的理由。就像她说的，我真的不懂，但我知道她跟那帮人不一样，她是个好人，还有那个女老板也是。”
两个月后，当杨洋把工资寄回家里时，露出的那份笑容，很纯真，也很自信。
其实每一条生命的高贵，不是来自于身份跟权势，又或是金钱跟物质的多寡，而在于它能承受之重，就像是一颗被人践踏的小草，当野火掠过，春风抚来，是否能够继续发芽新生。杨洋就是一颗这样的小草，哪怕他曾经是一个被遗弃的“猪仔”，当生活充满了希望，生命能够重获新生时
，生命的高贵才有了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