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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中国病人(18)

2019-06-14  本文已影响8人  遛遛心情的溜妈
文/溜爸

第十八章  悲怆

一个摩登女郎和一个男人相对而坐。

女郎披散着头发,遮挡那被黑色的低领上衣抛弃的肩头的肉体,黄色的半长裙因为坐着缩短到了膝盖上面,露着双有点儿饶人的腿。脚上一双黑色的高跟鞋,鞋前方的边沿处,隐约可以看见被挤压得蜷缩在一起的脚趾的缝隙。

男人把眼睛闪烁起来,好让其在女郎的肩、腿、脚趾间徘徊而不太灼人,再配上微笑与还算有磁性的声音,觉得自己也算是得体。

“那个......很高兴认识你!”男人说,然后将他的富庶的家庭,显赫的社会地位都介绍出来。他的语速很快,突突的,有种单调的热闹。女郎表面听着,眼睛却在看饭店门口的那棵巨大的龟背竹,她看得很仔细,仿佛能见到叶子上重新凝结成的水珠。那是隔着窗外渗进来的雨气。

女郎想着稍稍抬了抬鼻子,顿时一阵清新的雨水混及泥土的味道就传入了她的鼻腔,完全地覆盖了耳畔男人的声音。

“母亲告诉我来相亲的时候,我真的没想到会是个这么有气质的姑娘......”男人说着,顿了顿“一直是我说,你要不要也介绍介绍自己?”

“哦!”女郎报以迷人的微笑,然后将自己娓娓道来。那是她早就备好的词,就像脱衣舞女郎脱衣时跳的舞蹈,每件衣服怎么脱,什么时候脱,多慢脱,其间的起承转合都已经了然于胸。于是女郎自己就可以让灵魂置身事外,只留下自己的躯壳与男人交流。

吃完了饭,男人又提出来想和女郎去看场电影。他其实是有些拿不准,拿不准眼前女人对自己的态度。他隐约能察觉出女人是心不在焉,但又觉得自己多虑了,毕竟谈话的时候,女人都是应了声的。而且,最关键的,他对自己很有信心。

“好啊!我也很久没看电影了!”女郎说。

电影院里没多少人,冷气开得又足,女郎从一进去就隐隐地把身子缩小了一圈儿。所幸男人早有准备,他将车里的外套取出来,盖在了女郎的腿上。四周很黑,但女郎其实能感觉到男人为自己盖上衣服时,目光火一样燎过她大腿上的肌肤。她没躲,就凭着火去燎。脑子里想起母亲为她介绍这男人时的殷勤,那是她不能辜负的殷勤。照片,资料,一遍遍地给她念,给她买衣服,给她打扮。尤其拉着装扮上的自己到镜子前时,母亲脸上的笑,那是她记忆里,唯一一次母亲因为她,而自豪的笑!

想到这儿,女郎突然忍不住落了泪,泪的声音很响,滴答滴答的打在男人的那件外套上。男人开始还假装无视,但后来实在是装不下去了,就把声音和语气挂到呵护备至的档位上问,“怎么了?”

“对不起!我有点儿不舒服!”女郎说,说完起身,将外套儿放在位置上,她本应该扬长而去的,但想起母亲,还是不得不跟男人解释到,“我......我是真的身体不舒服,很高兴认识你!”

男人因这话得了力量,又纠缠了女郎许久,还说要送她回家,或者医院。

不知道什么时候甩掉的,不知道怎么甩掉的,总之是男人离开了,女郎才打了个电话。

“是妙慈么?我是马玲玲。我......我想见你!”她说着,隔着伞看周围是如愁的丝雨。

......

薛妙慈站在小区门口儿,看着雨的细,看着走在细雨里低着头的人。她没看见马玲玲。那个高挑的时尚女郎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还是没看见。她是先清楚了女郎脸上的泪痕,才清楚了她这个人儿。

“玲玲!你......”她没说,惊讶,赞美,她都没说,只一把拉住马玲玲的手,把她拽回了家。

薛妙慈的所谓家,只有她自己。从国外读完大学回来,她就跟父母提出了要自立门户。当时,父母的想法是要将那早为她准备做嫁妆的房子腾出来。但薛妙慈不肯,她有种稚气的想法,不愿沾父母的光,非得自己去赁房子住。她初出茅庐,自然是赚不了许多钱,看来看去,能赁的房子不是太远,就是得合租。两者她都不愿意,最后还是父亲说有个原来的老邻居要出租房子,因为认识所以便宜了不少,只意思性的收点儿租金,为的是让住的人心安。

眼见着纯粹地依靠自己是不现实了,薛妙慈只得勉强了同意

“你随便坐!看书或者听音乐都行哈!我去给你煮个姜汤!很快!”进了屋,薛妙慈先将马玲玲让到了客厅的沙发,自己则在打点了她的雨伞和鞋子之后,去了厨房。

马玲玲顺着薛妙慈的声音环视了一遍屋子,书架、黑胶唱片,角落里还放了一架柜式钢琴。看到钢琴,她忍不住走过去,打开琴盖,叠好琴布,赤着脚放在踏板上。

先是一段流利清脆的c小调音阶。

然后,是比窗外的雨还要稠密的连奏,飘忽不定,反复回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是不饶人的美好旋律。悲怆,薛念慈听过这旋律,她吃惊地从厨房探出头来,看着马玲玲,她的身子随钢琴曲起伏,泪这时已经收起,反而曲子却哭得淅淅沥沥。那是马玲玲的情都流进去了!

“没想到你琴弹的这么好!”薛念慈赞叹。

马玲玲侧身看了她一眼,垂下头,把被泪水拉长成面具的妆收在落下来的发丝后面。

“我有个弟弟,小时候他喜欢上小提琴了,母亲也就让我练,可……”马玲玲顿了顿,“可没找到好的小提琴老师,于是就改练了钢琴。”

“原来这样!不过也很好呀!我觉得钢琴很适合你!”

“嗯,老师也说我挺有天份的。可以走这条路的。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还是放弃了!”马玲玲说,“因为我弟弟!因为他在音乐上,没有那么多天份。”

薛妙慈沉默,她没太听懂。

“我不想比我弟弟强,无论什么事儿。”马玲玲继而补充。

“你很疼你弟弟呀!”薛妙慈说,以为自己明白了一个事事谦让弟弟的姐姐。

“不,从很小我就抢了他的东西,倒是他很让着我,他的玩具,他的……”厨房里,烧着红糖水的锅盖噼啪的响起来,像打着哆嗦的嘴唇。一股越界的伴着白沫的红色液体从里面流出来,扑得烧着锅的火苗儿发出‘呲呲’的哀嚎声。

薛妙慈惊得赶紧追过去瞧看,而马玲玲的脑海里则浮出一个小男孩儿的身影,也就四五岁的样子,站在一片模糊了的霓虹和人海的背景前,他笑着,正将什么东西塞到自己的手里。

“你……这次这么难过,和你弟弟有关么?”薛妙慈从厨房出来,将手里的那碗汤递给马玲玲的瞬间说。马玲玲本来是小心着的,结果,她一说,手指就被碗上的热给咬了一下儿,忍不住的颤抖。

“烫着了?”薛妙慈问,把碗放到了旁边的桌子上。

“没!”马玲玲摇头,忽然想起薛妙慈前面有两个问题,赶忙解释说,“没烫着。”

“那就是和你弟弟有关了?”薛妙慈敏锐地握住了马玲玲的手,也敏锐地握住了她的心。

马玲玲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本来是千言万语的事儿,一定要汇聚成是或者不是,她就觉得太笼统,太似是而非。仔细的呢,她又不愿说。于是想想,终究只能把结果摊牌,“我去相亲了!”

这话一出,薛妙慈的手立时便松开了。她站在那儿,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可是细想,又糊涂可笑。

“那是好事儿呀!怎么还哭成这样?不中意?”

必然是这样定然或不定然的问题么,你让我怎么答?马玲玲摇摇头,想了许久,她说,“合适!”

“合适就好,合适就好!”薛妙慈附和,她挽了挽从耳后越轨到腮旁的头发。每次局促不安的时候,她都会想起这么几根头发,仿佛它们是她示众于人前的替罪羊。薛妙慈想说合适就是不喜欢,想说喜欢的感觉你应该懂呀!是只一眼就生生世世的剪不断,理还乱。想说我都是懂的,难道你能糊涂么?但话到嘴边儿,却成了,“可以先处着,喜欢不喜欢的,往后再说。”

原来自己也在装糊涂,这么教唆她往那个死胡同里走。是想着走到南墙了,走到回不了头的时候,再在那里等她吧,好逼着她认,到时候,她绝不能再视若无睹!薛妙慈突然觉得释然了许多,也突然觉得自己变坏了。她以前也坏,但是那种不惹红尘的坏,是自私的,仿佛沾不上丁点儿烟火气。可现在,她的坏却是在谋算别人,比往昔多了许多龌龊与恶俗。

“你先喝姜汤吧,不烫了应该,等暖和完身子,好好歇歇。其他的,以后再说。日子还长着呢!”

她说往后、再说、还长着呢,说的都是时间,她以为时间能缓了马玲玲的伤。然后,今朝有酒今朝醉。她早就下意识地盘算今天的欢愉了。那欢愉不是真正的欢愉,是与马玲玲在一起时,自己才有的特别的心境,包括劝慰、包括动情处的抱头痛哭、也包括歌舞升平、琴瑟和鸣。她不能,也不想放过这个偷欢的机会。

可马玲玲却好像等不了。她突然站起身,一把抱住了薛妙慈。再松手的时候,她说:“我要回去了,去跟母亲复命,要依着她的意思继续和那男孩儿交往下去。”

说完,她狼狈着朝屋外走去。

“你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句话么?”

“你这是跟我交代什么么?”薛妙慈在马玲玲的身后问,但直到薛妙慈说,“舞低杨柳楼心月!”

马玲玲才站住了脚。

“其实我一直都记得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

“你知道么?有些事,是不能认的。死都不可以认!就像写那首《天鹅》的圣桑,他宁可说自己是娈童恋也不肯承认。”

马玲玲走了,拎起自己的鞋子,夺门而出。

作者|溜爸,一个拉小提琴的习武之人,一个舞文弄墨的计算机工程师,一个被山东大妞泡上的北京爷们儿。最大的理想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上写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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