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炉江湖》第十二章:狼王有令
“车存野,不愿意来宿河,”一面色冷峻之人走进大厅,拱手说道。
他的话,让座上的人皆是不满,暗自想,这车存野的脾气还真是茅厕里的石头,又硬又臭。
此时马家的议事厅里,大余坐了三十人左右,这些人不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便一定是名望、影响、权柄极重的人。此时,他们就血瞳的真假问题、如何处置发生了争论。
“何必太麻烦,直接将血瞳杀了,”留着他恐成祸害,秦合川的主张一直没变,之前他听了林微星的话,将血瞳带到马家,只不过是为了吓唬一番老对手青城派,但到了江陵城,这血瞳身死,定是板上钉钉的事。而他表弟谷长春的仇,他可是记得一清二楚,若是谷长春至今还活着,他华山派又未尝不能也成为一个执一方牛耳的门派。
我不同意,我觉得此人还有待真伪,也许此人只是与画中人太像而已,况且谁也无法证明杀安县的人便是血瞳。
他是不是,与我无关,我只问你,你是质疑我的画?歪坐的姜信阳原本心不在焉,此时却一脸愤然,程度疆没理会他,他说完之后,便已然闭上了眼,这是他对此事的态度。
我以为无论此人是不是血瞳,他都已经是对我等怀恨在心了,谁也保不齐他就此会成为第二个血瞳,至于他的功夫,我已经听闻了,不敢掉以轻心呐,崆峒掌门吕西闲颇有远见的说道。
若照你的话,以后武林中人对这堂上的数十人,岂不是要毕恭毕敬,不能惹起其眉头皱一下,否则就有杀身之祸,正狼咽着桂花糕的一青衣和尚,猛灌了口凉水,讥谩的说道。
你这野和尚,怎么就管不了自己的嘴,亏你还自号苦口,这等话岂能随意乱言,怎不教你这野和尚,被血瞳收了命,只见一豪迈中年男子,盘着石珠出声骂道,但厅中人都知晓,太元山庄庄主周代商曾让苦口和尚救过一命,此二人关系莫逆,故听了他话,反更加刺耳,也就都不理会这二人。
我以为错杀事小,但倘若他真不是血瞳,杀了他之后,我等就此掉以轻心,这会不会给真正的血瞳有机可乘,要只人心最容易散漫,行路时便最容易遇险,一鹰眼男人沉声说道。
郭游夫,这可不是你的游夫镖局押货,江南绿林的总把头林当虎摸了把光头,出声喝到,郭游夫没理他,端起茶杯抿了抿,正准备放下时,却见一道银光,嗖的一声就要砸中林当虎的面门,林当虎爷也不见怕,银光理他一丈远时,忽然摔碎在地,原来是杯盖。
在我唐门面前玩暗器,伤我朋友,郭当家的,是不是太傲,坐在林当虎上手之人,垂着头,把玩着指甲,阴郁面孔,满身阴气。
林当虎劫了我一批货,郭游夫平静的说道。
我知道,不就是一些破铜烂铁嘛,他摘下一瓣,漫不经心的说道。
那你可知不知道,那些破铜烂铁是我的。
哦,是吗?不知你姚启东要这些器械、硝石、甘油所为何事?
你算的什么东西,不阴不阳的鬼东西,敢管我昆仑之事,姚启东神情倨傲,竟丝毫没有顾忌骂道。
找死,林当虎是个粗人,脑袋一热,便就轰然起身,一个箭步到了姚启东前,一个拳头就砸了下去。姚启东也不见乱,他身子连着椅子往后一倒,右臂稍微撑起些距离,让下半身有了活动的余地,他左脚径直的朝林当虎腹中踹去,林当虎没想到他会如此应对,不过他岂是好相与之辈,化拳为擒拿,硬生生的挨了一脚,肚中是翻山倒海,林中虎咬牙忍住了,擒住姚启东的脚臂,这两人皆是高手,过招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住手,厅中有人喝道。这却让林中虎更是急迫的下杀手,山中猛虎,安从人言。他使出独门绝技摧嵬手,两臂之中,仿佛蕴含了十倍的气力,漫说是只腿了,就算是岩山,他也能轻易掏穿。
姚启东的腿要坏了,这是许多人一刹那的想法。不过,在下一刹那,他们的想法又变了,姚启东运气真不错。林当虎让人制住了,准确的说是一支粗毛笔,点在了他肩胛上,那支光秃秃的粗毛笔,悬空,仿佛有灵性。
我师傅让你住手,你怎么不听,一穷酸书生微微垂着脑袋,走近劝说,拍了拍他肩膀,而后取下不起眼的毛笔,走到林当虎面前,看到他眼里的恨意,又摇摇头,示意姚启东脱身。
听说孔师精心教了五个弟子,没想到你竟是一人,郭游夫和他只有咫尺之距,话里对他有由衷的钦佩,当时,明明是他距离最近,他却连出手的机会也没有,可想而知这穷书生的实力。
穷书生朝他还了个谢礼,然后走到厅中,躬身道:徒儿岳白书见过恩师,五年不见师傅一面,实是徒儿之过。
孔师虽然多年不见这弟子,但对他所行之事却颇为了解,江湖人叫他穷书生,千家师,说他是小孔师,他对这弟子能得到这等褒誉,颇为满意。此时众人目光或奇异、或不安、或羡慕,都让他更为自傲。
岳白书,好后生。我问问你:你对这血瞳的事怎么看?人群里一直不显眼的,一个像南极仙翁的老人张嘴,轻微咳嗽,走了出来。
可杀,也不可杀,岳白书鞠了一躬,朗声答道。有人不屑,窃窃的骂他书呆子。
哦?可杀怎么讲,不可杀又怎么讲,老翁起了兴趣,再度问。
解一时之患,可杀,为三代谋福,不可杀;一人有恨,可杀,万人有恨,不可杀;穷书生环顾四周,声如钟鼓。
白丁之言,白丁之言,岳先生,还是快将林当家的解开吧,听听他的话,毕竟他可代表着江南百千众绿林好汉,唐门的那人又说道,他头还没抬,继续把玩着指甲,可突然间他股下的木椅四分五裂,便摔坐在地了,他神情呆滞,极其狼狈,过了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怒视众人,脸上阴沉的像要滴出墨来。
你这人说话太讨厌,万万没人想到说话的竟是一女人,她从容坐在南海神尼下手。
说的好,女檀越,老衲喜欢你,他这人说话着实太讨厌了。
唐一品,唐家的脸真是让你丢光了,郭游夫也奚落的说道,多谢女侠。
唐一品没理会苦口和尚,他愤然起身,走到女子面前,问:你是谁?
你管我是谁?
想不到世上还有你这等妙人,他轻飘飘的扔下一句,而后转身对着厅堂众人说:敢问堂中谁识得她,谁又要保她?他还未说完,却听得身后噗嗤的一笑,那女子又说:你这人真是有意思,你断定能赢得了我。
唐一品听得她笑,便确定了这捉弄他的人是个少女,料想她年纪轻轻,能有多大能耐,便不愿忍耐了,右手自袍中探出,要捉女子肩膀,女子倒也不怯,拿起桌上的杯子,便把茶水朝唐一品泼去。
唐一品却张开嘴,猛的一吸,那些茶水便进了他肚子,他面上禁不住得意,他可不怕茶水里动了手脚,他已经掐住女子的琵琶骨。
然后呢,然后你又能怎么样?女子不但不见怕,反而笑吟吟的说道。这反而难住了唐一品,是呀,他又能怎么样。杀了她,是不可能的,打她两巴掌,反而落了自己的风度,他反而落入了两难的地步,这次,他反而吃了个大亏。
好,好个女檀越,老衲若是没出家,一定要追求你,苦口大师,快乐的猛拍桌子。
各位,我想应做正事了吧,他声音不大,却让人都不由心神一凝,厅中右门最偏的一个位子上的中年男人,穿着兽皮,面目粗犷,发如刺针,只有一节指长,他看着众人,但眼里是一片虚空,在这满堂袍衫之间,颇为另类。
这就是百里苍明了,在其最辉煌的时候离开,独身一人游荡北原十七年,而今却已是风霜遮面,厅中识得他的人,都不禁唏嘘,青春少年不再的何止是他。
苍明,你回来了,马世凉感慨的说。
他点头,而后沉声说:狼在北原是最可怕的动物,不是因为它们成伙成群,数量多,而是因为狼王有令,群狼便霍霍磨牙,活下去,最重要的是不能有太多意见。所以不管杀不杀,你们都需要给外面的人,一个交代。
你说了这么多,那到底是杀不杀,他们觉得百里苍明的话有道理,因而继续问道。
眼下最重要的是去火,天下群雄纷纷赶来,对这血瞳的仇恨自是不用言语,若说此人不是黑牙,放了他,我想他们这一股子恨,就要闷成血给吐出来了。
荒唐,若是真的血瞳出来了,又该如何,孔师摆手斥道。
孔师老了,岂不知他可以叫血瞳,也可以叫绿瞳、白瞳,百里苍明不客气的说道,仿佛是对小孩不耐烦。孔师听了他话,脸上顿时一片青。一片紫。
看来你是想做狼王了,一直闭着眼的程度疆,其音如沉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