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里的守望

        对大多数人来讲，孩童时的许多事情已经模糊。而我五岁时的记忆，即便是过去将近三十个年头，仍旧让我刻骨铭心。

        那时的我还同外婆、妈妈及两个姐姐在四川一个小县城的山里生活。白天妈妈和姐姐们下山去干活，我则由外婆带着。印象里我要么在田埂上奔跑着掉进荆棘丛中，被外婆拉起来，用碾碎的草药汁小心翼翼清理我满身的划痕；要么从小山坡滑下，外婆佝偻着身子背着哭泣的我，找寻我摔下坡时掉落的鞋子……

        外婆从不对我大声呵斥。有一次，我学着她的样子，偷偷去屋后的水塘洗自己的花围裙。不知道怎么掉进水里，幸好是在浅水区，我挣扎着爬了起来。听到我的哭喊，外婆急匆匆的赶来，拉着瑟瑟发抖的我回家去换衣服。外婆满是怜爱的目光，粗糙又温暖的大手仿佛能驱走我的寒冷。在往后多少生活的磨难里，想起外婆充满慈祥的笑容，总是能抚慰我内心的伤痕。

        妈妈带回的糖果，外婆舍不得吃，揣在口袋里化了也要留给我和姐姐吃。二姨给外婆带的梨罐头，她也是只喝一两口汤，梨肉都留给馋嘴的我。长大以后，水果罐头可以随心所欲的购买，却再也没有吃到过小时候那般甜滋滋的味道。

      那时的我因为有外婆的守护，也算是无忧无虑。而人们常说的“天有不测风云”，就在二月的一天悄然而至。由于连下了好几天雨，泥路上坑坑洼洼，水塘也涨水了。姐姐们在出门的时叮嘱外婆不要去洗衣服，反复嘱咐我一定要拉着外婆，不让她去水塘。如果我知道后面要发生的事情，就是死缠烂打我也不会同意外婆出门。外婆执意要去，我拗不过外婆，只好陪着她一起到她经常洗衣服的深水区去。当我正在岸边摘着野花，听到扑通一声巨响，我回头惊愕的看到外婆在水里挣扎。我疯狂的叫喊着，直到水花消逝，水面恢复平静，对面山上干农活的大人们才赶来……尽管我哭到声音沙哑，也唤不醒永远沉睡的外婆。伤心过度的姐姐责骂我为何没有拉着外婆，没有人会想到这件事情会像一粒绝望的种子埋藏于我的心底。我时常在梦里逃亡，在现实里觉得自己什么也做不好。

        外婆下葬的那天夜里，竹林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我从梦中惊醒 ，哭着找不见了的妈妈。在外婆的坟头她哭了一个晚上。不管生活如何艰辛，日子总要过下去。外婆就像这个家的主心骨，她不在了，姐姐们出远门去打工了，妈妈也带着我到县城去做生意。但是每一年我们都会回到外婆的坟前去看望她。

        很长一段时间，我依旧爱摔跤。但我学会用土墙上的蜘蛛网中间白色的膜来止血。学会坦然面对身体和心里的疤痕。在我写下这些文字，我已与自己和解。而我会记得我的外婆永远在山里守望着她所爱的人。只有过好我们的每一天，才不辜负这份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