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心里

天下着雨，心有把伞

总有一个人，一直住在心里，却消失在生活里。

我很想念你，爸。

这么熟悉的称呼，这么久了再没有机会让我重复。

似乎还是一年前的某一天，我下班后，穿过熟悉的长廊，轻手轻脚推开病房虚掩的门，看到柔和的灯光下，病床上的父亲正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

我轻轻地唤：“爸。”

他缓缓的转过头，眼里透着惊喜。他每天这个时候会等我来，我每天下班后这个时候会一分不差的准点来，那一刻，即使已是黄昏，似乎温暖的阳光洒满了混杂着各种气味的病房里。

他走后，我又重回过他住的病房。

医院里，冷清有些阴森的长廊，曾经我穿过很多很多次。那一次，我的泪流了一路，推开那扇虚掩的门，我再没了期待。

没有人回应我，我的那句熟悉的“爸”哽在喉咙再也发不出来，泪决了堤。

有一次，我陪他的时候，他突然郑重其事地看着我：“记住：每年你都该做一次体检，特别是这里。”他用手指着做过手术的肺,“你爷爷也是这里的病，我又是。所以你们要小心，早点发现的话不会像我这样。”那时的我一时有些懵，因为从来没这样想过。

他知道自己得的病，但是我直到后来，直到他离世，我都隐瞒着他病情发展的真实程度。他太渴望活下去，一直会说等我病好了，就给我烧他最拿手的糖醋小排；还想每天能在校门口牵着外孙女小手回来……

他已经承担了太多的痛苦，我只能无助的守护，想不到他那时还能顾及家人的状况有这番叮嘱。

他痛恨了烟，这一生他最爱也最恨的东西。病床的日子，他每次见到病人的家属抽烟，就眉头皱成一团，劝诫别人戒烟，有时甚至会因别人不听劝而生气发怒。

他走后，每个祭日，我会尊重他，不放烟。他总算兑现了我小时候一直听到的誓言：戒烟。只是，一切都太晚了。

有句话说：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我懂得了父亲一生的辛苦，即使他性格暴躁，有时甚至有些自私，但我从来没觉得我可以冷漠地待他。他生命的最后两年里，他是与病床、药、疼痛、恐惧和漫无边际的恐惧为伴。很多日子，他是孤独的，对死亡的恐惧和对生的渴盼一样让人折磨。我给予的是有限的时间来陪他说话，帮他排解心里的苦闷和恐惧，其实自己也一样的脆弱不堪。

生命里，如果一个人可以将他一生的积蓄，所有的期望和信任毫无保留的给了你，他是如此放心地交给你他的余生，相信收到的那个人是幸福的，又是痛苦的。得到了所有又注定有太多的遗憾和责任。

2月份，惊觉没有父亲的日子整一年了。不是不想，是怕疼。

他是我的父亲，我是他唯一信任的女儿。

无论爱与不爱，下辈子我们都不会再见了，却永远将父亲的音容笑貌藏在女儿心底的最深处，一不留心就湿了眼眶。

补记：偶然间看到四年前自己写的这些文字，舍不得丢，转载到此，敝帚自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