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遗记》第二十九话:丰沮玉门,从不得出(补充章节)
第二十九话:丰沮玉门,从不得出
斩杀相柳后,夏侯之素三人决定找到结界的界门离开南公国,但是南公国国主宵明却面露难色。
彼时他们已经在树林中走了很久,来到了一处开阔地,只见这处开阔地往东是一片波澜壮阔的大海,往西则是一处深不可测的密林,在这开阔地的正中并排立着两根高大的远古巨石,石间缝隙大概能容两人并肩通行,石上刻满了一只长有鹿角的立鹤纹样,经年的风吹日晒让这两尊巨石隐隐发红。她沉吟了一会儿,才指着那片波澜壮阔的大海道:“这里就是结界的出入口,祖先取《山海经》记载之意,管此门叫做‘丰沮玉门’,意味太阳升起和落下之地,也是一切的开始与结束之地。”
夏侯之素走上前,一边试探性地伸出脚往那两尊巨石之间的缝隙而去,一边问宵明:“是从这里通过?”
还没等宵明答话,她已经明显觉出有什么滑溜溜、软绵绵但很有弹性的东西无形地挡在了这缝隙之间。
“的确,通过丰沮玉门就可以回到现实世界中去,只是……只是当年楚国向我们发动了战争,祖先为了保护我们,选择在这里避世,同时在结界上用通天法器‘铜鹿角立鹤’布下了一道遗训‘丰沮玉门,生者入后不得出,后代出者不得入’,所以若要离开此地,就要打破布在这道界门上的遗训。”宵明看着近在咫尺的大海,面色忧伤。
“如何能够打破遗训?”景湛急道。
宵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叹息一声道:“看见那边那片密林了吧?那密林叫做‘从极之渊’,是我们的禁地,没有人进去过,只知道无限危险,在从极之渊的尽头是先祖建造的鹿角立鹤宫,没有人去过那里,但那宫中有一枚九鹿玉佩,便是开启丰沮玉门的钥匙。”
夏侯之素他们望向那幽深的丛林,宵明犹嫌不够一般补充道:“五年前曾有人像你们一样不慎跌落进结界,他们去了从极之渊,就再也没出来。”
严隽和夏侯之素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道:“那我们也要尽力一试。”
“你们就不怕……死吗?”宵明急道。
“尘归尘土归土,我们不属于这里,就该回到我们的地方去。”景湛也凝视着那片黑森林。
“其实你……”宵明看着景湛,眼中有不明朗的情绪,她咬着嘴唇想了好久,似下定决心一般道:“好,既然如此,多个人多个帮手,这好歹也是我们先祖所设,我陪你们一起去会好很多。”
从极之渊内,瘴气蔽日,湿热难耐,草木虽然葳蕤茂盛,但是却呈现一派诡异的黑绿之色,仔细凑近了去看,那叶片上不是长着倒刺就是长着尖角,十分锋利古怪。
刚走了没多久,天色就黑下来。夏侯之素望望天,奇怪道:“我们已经走了很久吗?我怎么记得明明是刚过中午,怎么这么快就天黑了。”严隽和景湛被她这样一说,也觉得奇怪,只有宵明听闻此言张张嘴,但欲言又止。
景湛又道:“虽然鹿角立鹤宫就在这片密林里,但这片从极之渊地形复杂,我们总要确定一个行进的方向才好,眼下星星出来了,刚好可以借助星星确定方位。”说罢他关切地看看宵明问道:“宵明国主,你身子单薄,今夜想来要在野外将就一宿了,可否受得住呢?”
宵明笑着点点头,表示无妨,她说:“我的先祖曾经留给我们一幅星图和一句口信,不知道会否能在从极之渊里用上。”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一幅羊皮卷星图,展开来,黑底红纹像漆器一般。只见上面正中画的是一个大写篆书的斗,围绕着斗字的四周,写着二十八宿的名称,从东方开始,角亢氐房心尾箕,是东方的苍龙七宿;接着是斗牛女虚危室壁的南方七宿;然后是奎娄胃昴毕觜参西方七宿;最后是井鬼柳星张翼轸北方七宿。在二十八宿这一圈字的外围,分别画了一只细长弯曲的龙和一只尾巴卷曲的虎,苍龙白虎与二十八星宿共同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星空结构,让人叹为观止。
“真没想到,战国时期的天文历法已经如此发达。”严隽赞叹道。他点燃火把凑近了星图,指着其中一个角落轻轻念道:“这是什么?甲寅三日……”
宵明道:“还有一句口信,叫日辰于维。这幅星图和这句口号都是在先祖装衣服的奁箱上拓印下来的,口耳传颂。”
夏侯之素听得一头雾水,她问道:“这两句不相干的话是什么意思?能够指示方向吗?”
“能的。”严隽仔细看着星图突然开口道:“你看,这甲寅三日写在了亢宿下方,亢宿属东方七宿;而那句日辰于维有表示时节方位的含义,这里的日辰指的是建辰之月,建辰之月既指周历五月,也指代方位。在四正四维的空间方位图中,与辰有关的方位只有一个,即‘辰巳夹东南维’。所以这两句话综合在一起,我们应该往东南方走。”
说罢,他抬头看看天,望到了闪闪发亮的北极星,于是转过半身抬手轻轻道:“走那边,我们就可以到达鹿角立鹤宫。”
“六……额,严兄果然是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博闻广记。”景湛差点说漏嘴,夏侯之素在一旁听得有些想笑。
既然已经是黑夜,又确定了方向,众人安下心来,决定在此休整一晚,第二日白天再赶路。夏侯之素靠在严隽怀里,连日来的疲劳加上之前耶律德宁的事情,让她身心俱疲,是以刚刚靠下,她就昏沉沉地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已是深夜,夏侯之素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在忽远忽近地说话,只是听得不甚真切,让人疑心是在做梦:
“景公子年轻有为,又风流倜傥,不知道可否成家了?”似乎是宵明的声音,不似白日里的威严,倒是透露出了几许温情。
“我一事无成,尚未成家。”景湛的声音,冷静理智。
“景公子若觉得南公国还可长留,宵明十分愿意让贤国主之位……”她顿了顿,又犹疑道:“倘若景公子觉得缺一位红袖添香的佳人在侧,那么宵明也十分愿意做这位佳人。”
“宵明国主说笑了,景湛才疏学浅,怎能堪此大任……至于佳人在侧,我自己都浪迹天涯,何必拉了旁人与我吃苦受罪。”听声音,景湛淡淡笑答,客气而疏离。
宵明国主何时看上了四师兄?若是能隐居在这南公国也是件好事啊,不知道五师兄和骨欲现在身在何处是否安好……这样胡思乱想着,夏侯之素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夏侯之素被人推醒。她睁开眼,眼前的一切让她瞠目结舌:昨日他们露宿的本是一片稍微开阔的空地,视野通透,但是现在,目力所及之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浓雾,根本看不清方向!
在这漫天盖地的白雾中,隐隐的能看见很多巨大的影子,像粗大的柱子一样参天而上。“呀——”突然觉得有人拽住自己的手腕,夏侯之素轻呼一声。
“别怕,是我。”严隽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她被抱进他怀中,心下踏实了不少。
“这是怎么回事?那些影子是什么?”夏侯之素低声问。
“是建木,一种高耸入云的神树。”严隽回答。
“奇怪,我们昨晚入睡的时候,有这种树吗……”夏侯之素惊疑不定。
“没有,所以我想,有事情要发生了。”严隽沉声道。
“这么大雾,必定有古怪。”景湛和宵明也已经被严隽叫醒,他们也聚了过来。
就在这时,突然有什么古怪的声音自泥土中传来,像是放大了的竹笋破土而出的声音,但是有浓雾掩着,什么也看不清楚。起先只是一声两声,马上就是接二连三的声音,而且声音越逼越近。
再又一声破土而出的声音响在夏侯之素脚边的时候,他们终于看清了是怎么一回事儿:只见那土层突然被顶开,一只斑驳的、血肉模糊的手臂从土中伸出,紧紧扼住了夏侯之素的脚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