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石湾,夏天的暴雨只下在眼睛能看见的地方
如果没记错的话,我从海石湾经过了三次,而只有这一次,我没有在睡梦中,没有忽视它,认真的全程看完它从我眼中从出现到消失的全过程。
海石湾这个地名,对于初次听到的人来说,大概率会想到福建广东或者海南的什么地方,但对于来往于西宁和兰州的人来说,海石湾只是一个两地来往中必经的小站站名而已,出现在眼前一秒,下一秒就会被忘记。
青海人不怎么关心,因为海石湾是甘肃的。甘肃人不怎么关心,因为海石湾是兰州的。兰州人更不怎么关心,因为虽然红古区是兰州的一个区,海石湾是红古区的驻地,但海石湾离兰州远着呢,远到绝大多数兰州人可能一生都不会去一次。
这就很奇怪。
按理说,作为省会城市的一个组成区,无论如何都是远超当地县市的存在的,无论如何都有自己的光环,但红古区的海石湾是怎样的呢?查出阿来的信息连我都不信。
第一,海石湾全域仅仅八十平方公里,甚至都不如绝大多数西北的乡镇大。
第二,海石湾居前几年人口普查数据,户籍人口不到一万五千人。
第三,海石湾连小商店都算上,第三产经营户大概有五十户。
第四,明明是兰州的一个区,但它却成了甘肃青海绝对公正的分界。它一边离兰州一百一十公里,一边离西宁一百一十公里。
唯一的重要性大概就是兰青铁路、兰海高速公路和109国道都经过这里,回避都会比不过去。无法追溯海石湾的成因和历史,唯二可以一说的,一是在这里出土过巨大无匹的马门溪龙恐龙化石,如今是甘肃博物馆的镇馆之宝,虽然在新疆和四川也都出土过。二是它旁边的青海民和县,出土过世界最古老的距今有四千年历史的面条。
还有什么吗?似乎没有了,我眼前的海石湾,虽然远山和近处都有不少的绿色,但仍然很典型的西北半荒漠地貌,被流经此处的大通河与湟水河切割的支离破碎,一小块一小块高高低低的分离着,呈现出纷杂的颜色和状态来。我能看出东一点西一点种植的小麦和玉米,以及邮票一样大小的菜地,还有浑黄的河水,陡峭的河岸与崖壁,四处突然断头的土路,突然就冒出来若干不知道是什么矿场或工厂的大烟囱,还有被绿色覆盖不到的山和被挖过的山崖璧,呈现着红白青黑灰绿的不同色彩,隔着距离看倒是很美。
完整的,是铁路线的两侧,历史的印记全在最靠线里,一排排平房,货场塔吊,缺失了一些玻璃的老式厂房,只有半边的篮球架围在小小的院子里。线外,是各种很有年代的各类餐饮住宿商店五金汽修店,门外都停着三三两两的汽车。再远,就是不知道做什么用场的高楼,统一的很孤单。
但我的视线不在它们身上,下午六点,我经过,我就想于车外,看到一些海石湾生活的各色各样的人。但是,真的没有,天亮着,车停着,也有灯光从房里出来,就是看不到一个人影。
其实我是有准备的。因为在到海石湾车站五分钟前,气温三十一度,然后暴雨,窗外模糊。到站前雨停,车外就毫无一滴雨的痕迹。气温二十四度。车再行,暴雨又至,几分钟又停,温度二十八度。
我想,这一切,也许就在只有不到二三十公里的长度上发生,海石湾一定是有故事的。
莫名就想起了诗人海子,他到青海德令哈时,不论以什么方式行走,终归要经过海石湾,然后才能抵达。
我不知道他经过海石湾时,会想起什么,看到什么,但我还是相信,他那首著名的诗篇《日记》,一定有海石湾的影响。因为什么?因为孩子的全诗里,没有一个“海”字。
经过了海石湾,怎么能不思想一个“海”字呢?海石湾,有三个村,分别叫海石,下海石,虎头崖。过了海石湾,就到了青海,青海不只有青海湖,还有海南海北海东海西四个州,而德令哈,就是海西州的所在地。在西北高耸于海、远离于海的青海这片高原,海子作为一个敏感的诗人,又用海做为笔名,怎么会想不到这一切关于“海”的称呼,这一切关于“海”的暗示?
但我想海子是懂的,所以我宁愿相信,他的诗中下在德令哈的雨,其实早在经过海石湾的时候,就已经提前下过,下在了海子写给姐姐的诗篇里。
所以,我相信我看到海石湾静默的那一刻,它是静默在了过去和未来里,静默了我所没有看到的故事在这一小片土地上的悲喜,而我看到的现在,正随着车轮,奔向一切有雨的地方,然后带回走得越来越远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