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蓉和郭靖:所谓绝配
如今的世道就是灯红酒绿下的男男女女各自寂寞,愈得不到爱就愈羡慕别人的爱情。做生意有句至理名言“女人和孩子的钱是最好赚的”,事实上演变到今日也成就了“缺爱的男女的钱是最好赚的”。那些写尽痴男怨女的狗血言情小说,那些活跃在银幕上的所谓明星恩爱夫妇,满足了小青年们各种关于爱情的猎奇口味。于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一种爱情叫xxx和xxx“充斥了社交荧屏,他们把这些情侣视作自己爱情路上的指明灯。我亦想不免俗地谈一下:
有一种爱情叫做郭靖和黄蓉。
金庸先生很少会把自己笔下的人物风光霁月地写完一生,而郭靖和黄蓉便是武侠世界中的幸运儿,他们的少年时代贯穿了《射雕英雄传》的主线,中年时代成了《神雕侠侣》的陪衬背景,即便到了时间线已经百年后的《倚天屠龙记》都一笔带过了郭黄二人的晚年光景。
如果真的要对这两个人的一生做一个评价,大约就是八个字:生前尊贵,死后哀荣。郭靖忠厚憨直古道心肠,黄蓉精灵古怪聪慧过人,他们两个从年少相识相守于江湖,此后生则同衾,死则同穴,真正达到了纳兰词中“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关于爱情最高境界的定义。
其实很多人都会忿忿一个问题:黄蓉为什么会爱上郭靖?这样一对情侣,即便放在今天这个年代在世人眼里也是极不相配的。中国向来讲究门当户对,礼法严苛的宋代更是如此。黄蓉仿佛就是金老先生书里的第一尤物,聪慧狡黠如赵敏比不上她的善解如意,善解如意如双儿比不上她的精灵古怪,精灵古怪如陆无双比不上她的颜色精致,颜色精致如王语嫣又比不上她的果敢决断,她当真是江湖里最娇俏的那么翠色。我们讨论的不应该是谁能配上她,而是这世间的男子离她还有多远的差距。
而郭靖呢?纵然他此后名满江湖,侠义天下,事实上他遇上黄蓉时仍然是一个身价平平身手更加平平的普通少年。他脑袋不怎么好使,人家教一遍就会的东西他可能要学上三天;他长得也不怎么英俊,方方正正的只能说气质还算质朴;他还有一群拖后腿的师傅,满口礼义仁智信的老腐朽。他简直就是江湖里的一株狗尾巴草,杂乱无章还有点讨人嫌,可这狗尾巴草就是配上了黄蓉这朵出水芙蓉。江湖男儿如欧阳克简直气的捶胸顿足:作者你给男主开金手指,他凭什么配得上黄蓉?!
然而靖哥哥再有万分不好他和蓉儿都是十分相配的,他们就是金庸小说里的第一绝配。
我们把目光流转回郭靖入江南之日,此时的他还是个武功不入流的毛头小子,刚凭借自己的小运气粉碎了针对铁木真的一场阴谋,赢得了这位天之骄子的青睐,人生说不上多好也说不上多坏。他遇见黄蓉的时候,黄蓉亦是初出江湖,做了一身小乞丐打扮。乞丐诶,多么令人难堪又怜悯的存在,她身形弱小面目肮脏,人人都避之而不及,唯独郭靖这个傻小子迎着就贴了上去。倘若是别人,善良一些的也莫过于给点碎铜板,扔个同情的眼神就罢了,唯有这个蠢材怜惜她庇护她,给予她江湖的第一抹温暖。
郭靖将黄蓉接进客栈,他不问她的身世也不因贫富差距而施舍于她,而是将她当成好伙伴和她亲密无间。黄蓉纵然遗传了她父亲的七窍玲珑心,可小姑娘初出茅庐,从小生活在几乎与世隔绝的桃花岛上,她的博士生导师父亲黄药师虽然脾气古怪难以琢磨,却真真地将她捧在手心上养成一个娇娇女。而因着她爹的身份尊贵,她自然也活得众星拱月,所谓饱暖思淫欲,小姑娘吃穿不愁自然渴求真爱,她知道人心不古,世人多贪其颜色慕其家世,便更渴望一份至真至纯的感情。
所以我们的靖哥哥就这般千呼万唤地出来了,他不仅给了她亲人以外的呵护温暖,更是蠢得可爱倾其所有搏兄弟开心,难怪时人总说无形撩妹,最为致命。当然,我们知道爱情永远是建立在金钱的基础上的,而事实上郭靖虽然出身平平可人家也算是个高富帅。他请她吃十两银子一顿的大餐,他担心他人小体弱送她几十两傍身银子,甚至分离的时候还赠给她自己的汗血宝马。换作是你呢?你能二话不说就请人吃一万块一顿的大餐么?你能初初见面就送人一辆兰博基尼么?所以妹子总是单纯的,而妹子也总是现实的。
在赢得了蓉妹妹第一眼的好感后,靖哥哥此后的表现更算得上是恋爱模本。当郭靖在接到黄兄弟约见的纸条赴约后,他见到黄蓉换上女装的绝艳模样,闪过的不是猥琐窃喜而是惊艳和不解。这还真庆幸郭靖长了个榆木脑袋,他的呆蠢让他的情感变得纯粹动人。他为蓉妹妹的容颜所惑,却始终秉持君子之风,不唐突不冒犯,终于以极其强硬的姿态挤进了黄蓉的心。
他们的挑明心意在时间上来看简直是“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可就两颗心贴一起的契合程度来说他们的相爱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对于黄蓉这种女子来说,爱情是不应该用手段来争取的,而应该是以无心对有心的感化,郭靖至纯,黄蓉至慧,他们的结合才是上天的眷顾。
当然,恋爱源于两个人的互有好感,相守却总是不那么容易的。他们的爱情从一开始就不是一帆风顺的,第一个跳出来作妖的就是郭靖那惯会拿三纲五常压人的六个师父,以及脾气一上来就喜欢约架的牛鼻子道士丘处机。在他们这些封建老家长的眼里,于义,郭靖应该娶故人之女穆念慈,于信,郭靖应该做他的蒙古金刀驸马,反正怎么也轮不到这个小妖女黄蓉。但是黄蓉是何许人也?她是天地灵气集一身的顶顶伶俐的人儿。他们骂她是惑人心妖女,她就用纯善机巧感化他们;他们逼郭靖和她断绝关系,她就拉着郭靖暂避风头寻找对策。黄蓉的机巧灵变化解了他们爱情中的一次次外力阻挠,而郭靖在此中间更是表现不俗。
很难想象郭靖这么一个受道义教化十几年的忠厚少年,在因为爱人而受到质疑怒斥时,是怎么能够做到如此对抗世俗的。终其一生,郭靖都真正地做到了他曾经对江南六怪说过的:“我不能没有她,蓉儿也不能没有我。”真美的情话,真决绝的情话,真用情的情话。
于是他们一辈子都拥有着彼此。
两个人能够牵手一直走下去最重要的因素是什么?自然是信任。就连黄蓉和郭靖那么亲密无间的爱情也会因为信任而差点分崩离析。在这段爱情里,郭靖真的完美如圣人么?自然也不是的,他毕竟是一个智商感人情商醉人的傻孩子。黄蓉的过去如一片白纸,郭靖却是实打实的一打“黑历史”,所以当他面对黄蓉的第一次发问:“靖哥哥,华筝是谁啊?”,小伙子几乎是以落荒而逃的姿态不经脑地回答:“她啊,她是我义妹。”
简直找不到比这更糟心的答案,纵然靖哥哥最后以极其诚恳的姿态和蓉儿道出了前因后果,附加更诚恳地表衷心,黄蓉仍然是被伤了心。是黄蓉小心眼了么?自然不是,只是一段感情不是经不起第三者的考验,而是怕极了不坦白。谁说的我只问你的现在与未来,那只不过是过去没有来找现在的茬罢了。
《射雕英雄传》里的大事件之一应当属江南五怪齐齐丧命桃花岛,此后本书中所有的矛盾都爆发出来,家国之恨,身世之仇,男女之怨。杨康和欧阳锋自然是设下一个极精妙的局,一个杀人,一个栽赃,魔头搭配干活不累,但却苦了郭靖和黄蓉。郭靖愤慨之下和黄蓉恩断义绝,并弃她而去。究其原因,约莫就是郭靖还是不信任黄蓉吧,纵然他爱黄蓉的风姿绰约狡黠无双,在他的潜意识里,恐怕亦对黄蓉和黄药师的身份盖棺定论,便不免偏执了去。
当爱情中,一方的不信任足以毁灭这段爱情怎么办?很多人大约都会负气。既然你不信我,我要你有何用?所以我们只能被称为世俗男女。黄蓉是念想一份与子偕老的感情,可她在这段感情里不清高不做作,反而因为她的用心经营终于促成有情人终成眷属。郭靖愚笨,她便机智地洗雪自己身上的冤狱,郭靖心里惭愧,可女儿家受到这般天大的委屈怎么能轻易算了,她躲着郭靖防着郭靖,不仅有时间舔舐内心的伤口,还能趁着教育郭靖一番:疑人不爱,爱人不疑。
郭靖和黄蓉的爱情故事当然及不上神雕侠侣爱得高调爱得死去活来,他们很少说些肉麻动听的情话,情至深处不过十指相扣会心一笑。但他们的爱赢得了世人的尊敬,亲人的欢心。或许黄蓉最大的遗憾便是郭靖与她无法像范蠡西子般隐居山林,畅快一生。他们的爱让步与道义让步于民族,他们的爱是有气节和血性的。所以即便若干年后他们亦成为有些古板的老顽固我也轻易地原谅了他们,或许他们终究在尘世打滚而沾染了世俗,可他们的爱在尽力拯救这个民族。
还记得郭靖背着身负重伤的黄蓉求见一灯大师时闯过“渔樵耕读“四关,他攀爬悬崖时黄蓉轻声在他耳边哼着民谣《山坡羊》,她唱到最后一句改了歌词:“生,你背着我;死,你背着我。”
真好,你们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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