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小油灯
每一束光都能照亮黑暗,哪怕是一束微弱的光。
昨天整理房间时,看到犄角旮旯里躺着一盏不起眼的小油灯,然而在我眼里它是美丽的、精致的。我把它捧在手心,欣赏着它的每个细纹,触摸着它的每个轮廓,记起了有它的每个瞬间。
去年的七月份,微风吹在滴满汗珠的脸庞,有丝丝凉意,也有丝丝骚痒。顾不及满是灰尘的脏兮兮的手了,手掌擦干了汗液,却留下了一大片黑的印迹,犹如这小油灯的颜色。妹妹埋怨我说:哥哥,你真糊涂,那么多有用的碗碟你不捡,偏要这黑不溜秋的玩意有什么用。我只是笑笑,不怪她不懂,因为她没有经历小油灯的故事,自是不知道它的经历和妙用了。妈妈在一旁看到了它,一脸的茫然,也埋怨我不该带上它,放到新房占地方,也不雅观。我用抹布抹干了它积聚许久的污垢,用清水把它全身洗了一遍,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晶莹的亮光。那亮光照射着我的印迹,照射着我的过往。
童年是难以磨灭的记忆,不管是快乐的还是忧伤的。六岁时的我大多时候是无忧无虑的,有时也会有怨恨责备的小情绪。最高兴的是夜晚,一到天黑吃晚饭的点,爸爸就会风尘仆仆地闯进家门,微笑地捏着我的小脸。我会扑进他怀里,喜欢他用坚实的臂膀把我紧紧的抱着,很舒服很安全。小油灯的光虽然很微弱,但是印在墙上的影子却很深很长。
晚饭过后,爸爸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铅笔和字贴,宽大厚实的手抓紧我握着铅笔的小手一笔一划地照着字贴临摹着,嘴里还念着“横、竖、撇……”。有时我并不认真,调皮地东张西望,看见妈妈坐在床沿,左手拿着我破了小洞的裤子,右手拿着穿了黑线的花针在裤子上来回“猛扎”。小油灯把这幕印在了墙上,那披肩黑亮长发下的妈妈是那么秀美,那么陶醉。我跑过去搂着妈妈轻声对她说:“妈妈,您真美!”妈妈握着我的小手说:“傻孩子,这么小,你知道什么叫美呀?!”爸爸过来抚摸着妈妈的秀发对我说:“你妈妈把头发看的比生命还重要。”我当然听不懂生命是什么,只知道妈妈的头发很美。
时光荏苒,转眼我已上小学四年级,爸爸还是一如继往地早出晚归。我曾问过妈妈:为什么爸爸不在家陪我?妈妈背着妹妹,抱着弟弟无奈的说:因为爸爸要去挣钱养活我们啊。我似懂非懂的说:我要是和爸爸一起去,他就可以陪我了。
尽管时光悄悄的偷走了妈妈美丽的容颜,但是每每想起那个小油灯下妈妈的影子,我还是觉得妈妈是最美的。
然而,光景不长。就在第二年的春天,妈妈乌黑亮丽的秀发不知道何时不见了。我开始讨厌夜晚,讨厌小油灯下妈妈短发的影子。本就瘦弱的她,小油灯印在墙上的影子既单薄又修长,再也没有秀发飘逸下的美丽动人。我开始躲避那影子,一放学就把功课做完,晚上早早的睡了,小油灯也成了我睡梦中刺眼的累赘。
直到三月份的一天,爸妈以为我睡熟了,爸爸用极温柔的声音说:“亲爱的,我对不起你,害你受了那么大委屈,要不,我们就告诉他吧。”长这么大,我还没有亲耳听到爸爸对妈妈说亲爱的,这是第一次,想必爸爸鼓足了很大勇气才说的。妈妈叹了口气说:“这孩子真犟!都过去那么久了,还是不要说的好。”“都怪我,没有能力供缴他的学费,害你卖了那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在小油灯的照耀下我看到墙上的影子:爸爸搂着妈妈,轻抚着妈妈的头。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夺眶而出。那一刻,我的心里觉得那才是妈妈最美的样子。
下半年,全村都通了电,晚上不是那微暗的小油灯的光了,而是几十瓦的白炽灯的光,墙上的影子却变淡了,淡的几乎消失了。同时消失的还有那小油灯,静静的躲在角落,成了人们嫌弃的“废品”。
家里也慢慢的添置了电视机、电脑等电器,爸爸一回家再也没有抱过我或弟弟妹妹,直接奔他的书房,与电脑“亲密接触”。我做作业时成了一个人,哦不,还有那耀眼的白炽灯。妈妈的秀发慢慢的变长,比以前还要乌黑亮丽,但是我再也没看过那影子里的妈妈。
直到上个月的一个夜晚,白炽节能灯不亮了,大家开始四下找光源。我记起了去年那个黑不溜秋的小油灯。因老房子过于陈旧,必须拆除,所以我把它安放在了住房的角落里。我举起它,用打火机点亮了灯芯,一束微暗的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大厅,不经意间,我发现了墙上的影子,那个长发飘逸的美丽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