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曰：熟练

从今天起，我要写一本文集，无关其他，一个词就是一个故事。

从今天起，我要写一个故事，无关其他，一行字就是一段心情。

了了而已。

一

阿西走到山脚下的时候，太阳还高高的挂在山上。

阿西觉得，它很像村头王阿伯家卖的烧饼，白中发黄，圆中带亮。

没错，王阿伯家的烧饼是发着亮的。阿伯每天早晨起床打水和面，几个鸡蛋打进面粉里搅匀了，发一上午就变成了满满的一大盆。阿西每天中午闻着香味就去了，锅盖掀起，锅里的烧饼闪着金光。

阿西从小就觉得，王阿伯就像神仙一样，全村谁家做烧饼都没有阿伯家的好吃，而且，只有阿伯的烧饼是发光的，像神仙变出来的一样。

阿西吃完烧饼，阿伯也卖完烧饼了，这个时候他会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天，而阿西会站在旁边，看阿伯。

有一次，阿西问阿伯：“阿伯，你在看什么？”

“天。”阿伯动都没动，只回了一个字。

于是，阿西换了一个问题：“阿伯，为什么你做的烧饼会发光？”

阿伯这回转了头，看着他，想了想说：“是你眼花吧。”

阿西有一瞬间以为真的是自己眼花了，但是他想了想，自己每天看见的烧饼都是发光的，自己一定没有错，但他没有再说话，因为阿伯已经转头回去看天了。

阿西后来经常问阿伯，天有什么好看的，阿伯只是笑笑。终于有一天，阿西又问的时候，阿伯说：“你看不见的。”

阿西就越发觉得阿伯是神仙了，因为阿伯说有东西阿伯看得见而阿西看不见。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也许是过了多少年，阿西整顿行囊，他要出门了。现在的阿西已经不记得自己当年为什么要出门，他只记得，自己当时去找了阿伯，而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去找阿伯却没有吃阿伯做的烧饼。

他问阿伯：“阿伯，我要出门了，我应该往哪里走呢？”

阿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抬头看着天。

然后阿西就告别了阿伯，离开了村子。

二

阿西站在山脚下，他知道，他要爬过这座山，因为他要去远方。

他想吃王阿伯做的烧饼了。

可他已经走的太远了。

阿西忽然有些想哭。

山脚下有风吹过，把他脸上的汗吹干了一些。风里有花的清香，大概是来自周围的某个山谷，阿西忽然就不想上山了，他想去旁边的山谷看看，他想知道开在人迹罕至的山谷里的花，到底长什么样子。

于是，阿西开始往旁边走去，他绕过小溪，绕过层层的荆棘，拨开不知道叫什么的藤蔓，他离那座他今天应该爬过的山越来越远，他有些慌乱，因为，这不是预定的轨迹了。

但他还是走了下去。

后来，阿西最终也没有翻过那座山，阿西回家了。

他和村子里的人讲了他一路上的经历，讲了像阿伯家烧饼一样的太阳，讲了那座他该去却最终没有去的山，讲了他闻到的吸引人的花香。

但他最终却没有讲，他究竟有没有去过那个开着花的山谷，有没有看到那朵花。

三

阿西回来的时候，阿伯已经很老了，阿西去和阿伯学了手艺，代替阿伯开着那家村头的烧饼店。

阿西开始也像阿伯一样，中午卖完烧饼以后就坐在门口看天。和小时候不同的是，他能看到阿伯看见的东西了。

他看见远处的地平线是一条白色的直线，他看见一群鸟儿从天空飞过，他看见前村的炊烟升起和云彩融为一片，他看见一大团云在昨天看着还觉得像庙里的弥勒佛，今日再看就有些像庙口的四大天王。

而和小时候相同的是，他也能看到，他做出的烧饼，在掀开锅盖的那一刻，闪着金光。

阿西看着天，想起了他当时没有翻过的那座山。

他最终还是去了那个山谷，他最终也找到了那朵花，但是当他看到的时候他才发现，那朵花他村子里的山上也有，而且像不要钱一样的一开一大片。

但是在村子里住的那些年，他从来都没有注意过那些花有着那么好闻的香气，好闻到甚至可以让他远离他本应走的路。

四

有一年，村里来了个说书的，就在村头摆了个摊，村人们买了烧饼就围成一圈坐着听，阿西卖完烧饼也坐到了门口。

这时，说书的正在讲一个卖油翁的故事。

卖油的老伯倒起一勺油穿过铜钱注入葫芦里，一勺倒完半滴也没溅到铜钱上，周围人皆是啧啧称奇，而老伯却说，我不过是熟练罢了。

周围人都在感叹，做的次数多了，看着那么难的事情对他来说也会不过平淡无奇。有的父母带着孩子来听的，更是一个巴掌拍在孩子头上：“听见了没？别羡慕那些厉害的人，你勤快点将来就会觉得那些事情做到很平常了！”

阿西坐在后面，笑着听着，他想起来的是阿伯还在的那些年。

那些年，每一个烧饼都发着金光。

像现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