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的文化认同与归顺                 —听梁

      有微信群好友的提醒，总会得到一个意外的惊喜，是贵州的刘军书友提醒晚上上海大学有一场谈美国三重危机的讲座，是北京的李娜君提醒，听了戴锦华老师提到的2019年柏林金熊获奖影片《同义词》应该找出来看一下。昨天我看了也听了。两个内容竟然都涉及到改革开放后，中国潮起潮落奔向海外的近百万移民这样一个生活的主题，清晨醒来想还是写上几句，免得淡化了。

      起因是梁教授结束了整整两个半小时一气呵成的学术讲座后的读者提问（他没有停过一秒钟，也没有喝过一口矿泉水）：如何看待去美国移民的文化认同和归属及其目前的张力。说实在，关于张力这个词我不是很能说清楚。但是梁老师对于文化认同的三代人差异说得非常到位！80年代出去的人，一方面都非常向往和崇拜美国的民主，一方面在中国又有前半生的教育，所以在入籍宣誓过程中既有兴奋也有犹豫，不管怎么，你都必须忠于美国了（其他澳洲、新西兰、加拿大、英国、法国等都一样）。与此同时，国内人对出去的中国人也从仰视转为平视，在某些语境中还会鄙视。就是入籍以后，移民与当地文化实际上还是两张皮，华人圈里照样中国文化氛围浓，集聚了社区内外大多数中国去的人。而对于美国政府来说，它首先是包容移民的文化，其次也会有所限制。所以第一代移民会有很大一段时间的纠结。移民的第二代出生在美国，从小学、中学、大学的系列美国教育，中国文化在二代的脑子中已经从具体的内容到抽象的概念。而思维方式上，尤其独立民主的意识也反过来从抽象丰富到具体。虽然穿着打扮还是中国人，其实已经不是了，这次香港年轻人的行动就很能说明问题。而到了第三代，那么中国因素就是历史的痕迹。所以梁老师认为一般经历了三代人，文化的认同与归属就没有问题了。

      他还提到的这两点很特别，说明他的研究很细致。因为华人特别聪明还比较勤奋，所以在任何一个移民国家中，华人都会比较容易进入中产阶级，都比较会听当局的话。但是一旦比较懒散和没有文化的种族由于某些政治问题：歧视、贫困而妒忌华人时，华人的文化归属感又会被激发，会爆发出“我是一个中国人”。这种案例在过去的东南亚印尼、泰国、这次美国都发生过好多次。第二，梁老师还指出，文化认同还取决于后面的移民是不是源源不断跟上，假如新移民继续的到来，那么老移民的母国文化会被一次又一次激发出来。一旦由于各种原因，比如战争、比如母国强大了，移民减少了，那么原来的移民就会更快融入他国，他原来的文化输入中断，成了一个孤岛。十年前去澳洲旅游，我表弟陪同旅游时告诉我，十多年前墨尔本见到的年轻人基本都是上海人，而现在几乎很少有上海人再来，来的也只是学生，而大多数是沈阳、石家庄甚至内地三线城市的移民。也就是，上海文化的延续因为去的人少了而远去。

      下午看的这部《同义词》（又名《出走巴黎》）与梁教授异曲同工：上面梁老师用历史来分析，而影片却用画面和讲故事来阐述文化认同的困难及悲剧。影片中发生冲撞的是以色列与法国，希伯来语与法语。一位在以色列当兵受挫的名叫约阿夫男青年，背着父母，下定决心来到和平与爱的巴黎，坚决不再回到以色列，哪怕年迈的父亲追到巴黎，哪怕在巴黎沦为男妓模特，哪怕半个月天天吃面，哪怕同性恋，哪怕只是一个以色列领事馆的保安……就是铁了心，就是要做一个巴黎人。按照过去所有影片，这个影片的结局应该是约阿夫圆了自己的法国梦，是一部皆大欢喜的喜剧片，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只要坚持梦想总能实现。可是出乎所有观众的预料，他后来马上要与一位交响乐团吹双簧管的女子登记结婚，女朋友请他去看演出，他突然某一个神经搭错，大闹后台，最终他带着一身怨气离开巴黎回国。如何解释影片叫《同义词》我也一头雾水。也许同义词的真正含义在于表面上是同义，而本质上有差异？据说找出四个以上的同义词，到第五个同义词再与第一个同义词相比较时已是面目全非。影片中有一个细节，他与同是以色列驻法国大使馆的保安一起去坐地铁，因为他同事戴了一顶白色的像小碗盖一样的犹太帽，所有地铁里的人都开始远离他们，虽然没有歧视，但总感觉到了有点看不起他们，于是他同事哼起了以色列国歌（我很欣赏这段旋律），他在一个个乘客面前哼过去，最后冲着一个乘客面对面哼了半分钟，那人一动不动。这说明巴黎人骨子里看不起犹太人（以色列还算是发达国家）。也许这就是约阿夫最后决定放弃半年奋斗回国的内在动因？我觉得问题不在他本身的这个故事，而在于导演为什么要这样来拍这部电影（他本人就是以色列人曾在巴黎求过学）？为什么又会在众多的柏林电影节中脱颖而出获奖？这说明当今人们关注的重点已不是梦想是否成功，而是站在了“平等博爱”的另一面来审视。因为，发现平等与爱并不是标榜的那么好。一个男子赤裸地来到巴黎，（表明他的真心与诚意）在开始接纳他以后，由于约阿夫文化背景，开始了越来越多的冲突，巴黎人从表面的接纳开始走向内心的瞧不起，最后到鄙视。而这种氛围，作为一个已经养成的文化习俗的人会本能地抵抗，除非心中彻底消失掉母国的文化。

      在世界越来越地球村的发展进程中，原来以为大同会越来越快到来，实际上，各种文化的冲突会越来越激烈。移民只是强制了某些人文化的认同，也只有后几代出身后才会真正趋同，但是移民人数只占到地球上几十亿人口中的百分之几、千分之几、甚至万分之几，而土生土长的文化将会随着外来文化的“入侵”而越来越强势增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