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 |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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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12月27日,霾,从大厦的玻璃窗看出去,分不清远近高低,灰蒙蒙一片。天气预报说空气质量指数接近于重度污染。
下午三点,我蜷在办公室的小隔间里,穿着棉袄抱着暖手宝给物流公司的谭经理发邮件,请他帮我在放假前紧急安排一票空运,“就等我的这批货了,您再帮忙想想办法吧!不能按期到货客户要索赔的……”
“谁让你不早说的?就现在?我去哪里给你搞仓位?你怎么搞的?”他火气十足,我只得把电话打过去跟他解释,“是客户紧急加单,我也没有办法,他们都是我的上帝,您就帮帮我嘛……”
放下电话我把头埋在桌子上,该死,明明我是客户,可每次都搞得孙子一样去求他!过了年我一定跟老板提议换一家物流公司,这个臭男人从不放过为难我的机会。我握紧拳头想象着把谭经理那张胖脸捏扁。
“你,发烧了吗?”楠姐把椅子滑到我旁边,深灰色的地毯上留下两条若隐若现的白印。
“没,没有,我有点冷!”
楠姐看了一眼空调的方向,斜向上六十度的按钮证明这房间不能再比这更暖和了。
“小泽,你哥是不是学法律的?”
“他是律师。”
“嗯!我想咨询一下关于离婚协议的事!”楠姐对我笑了笑,“趁着沈辞还心怀愧疚,我要速战速决。”
我原想安慰她,抬起的手终于还是在她平静的笑容下讪讪地落回到自己的头发上。
楠姐似乎很想得开,“没什么大不了的,离开一个渣男我还不活了吗?我就是不想让他占到便宜。孩子归我,财产也都得归我!”
沈辞搬出去和别的女人一起过了,据说那女人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有房有车,有颜值,比楠姐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但楠姐没结婚之前还是博森大厦一枝花呢!”我愤愤不平,和章鱼说的时候语气就重了些,“让他净身出户!什么都不要给他!”我抠着步梯扶手上斑驳脱落的绿漆。好像那是沈辞身上的麟,我要把它一片片都抠下来。这个时候,大概只有物质更能安慰楠姐受伤的心了。
“怎么,又不是你老公!你使这么大劲儿干什么?”章鱼还在忙,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顺着手机传过来。
“你能不能认真对待我的问题?我没和你开玩笑。”一块漆皮扎进我食指的指缝里,我一哆嗦,好痛!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来起草,行了吧?”章鱼那边终于安静了下来,“但是,晚上你得请我吃饭!”
“吃,吃,西山渔村。”我没好气地拔出那块漆皮丢在地上。
“晚上六点,博森大厦楼下接你,不见不散!”砰的一声,章鱼似乎关上了电脑。
2.
“西山渔村”是我和章鱼都喜欢的馆子。上学的时候我们俩凑点钱就去吃一顿。我最喜欢的是香煎带鱼,章鱼每次都会点那款酱焖杂拌鱼,我们两个都喜欢吃鱼。当然,我们的共同爱好绝不仅限于鱼。我喜欢游泳和跑步,无聊的日子几乎都泡在健身房里。
章鱼也喜欢健身,不得不承认他背部的三角肌尤其漂亮,搞得他站到一众文质彬彬的律师里面极其显眼。
“老规矩?”章鱼的目光越过眼镜的上沿。
“你随便!别假惺惺的。”我的手机不停地响。我手忙脚乱地翻包,谭经理说,终于联系到仓位,但运费要平日的三倍。
“黑心的东西!”我把手机扔回包里,端起章鱼倒好的茶猛灌一大口,瞬间又吐了出来,“烫!烫!烫……”
他的手伸在半空中,“你这,别急别急啊,快,快,喝一口凉的!”他把啤酒打开递给我,又拿餐巾盒塞过来,让我擦前襟上湿掉的一片。一大口凉凉的啤酒下肚,总算把胸口的焦躁压下去了。
“和白石闹别扭了?”章鱼一贯的明察秋毫。
“我就不用像楠姐那样麻烦了。”我很庆幸一年前和两年前都没答应白石的求婚,不然我大概也需要一份离婚协议了。
“工作也不开心?都和你说过多少次了 ,来我公司,我罩着你!”章鱼边往我杯子里倒酒边斜眼看我。
我不吭声,现在的境遇都是我自己找的。
我十岁认识的章鱼,他是我继父的儿子,从小到大的优质男生。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以为我们会延续那种形影不离,组建一个小家,好好生活在一起,只有我不这么看。
“楠姐……”
“现在说的是你,扯什么楠姐,她的事我知道怎么办!”章鱼虎着一张脸。
我停了一会儿,抬头对他“嘿嘿”笑,“我们分手了!白石下个月结婚!”
“什么?”章鱼皮笑肉不笑地撇撇嘴,“你怎么想的?”
我对爱情从不抱有任何期待,白石说什么人都没法真正打动我,结婚对于我来说是这辈子逾越不了的障碍。
“早就说了,我是不会结婚的,他想结,就找别人好了。”我说得轻描淡写,实际上,理由也的确是这样,没什么好说的。
鱼上来了,我撕开餐具的口袋拿出筷子递给章鱼,“吃吧!别拿眼睛瞪着我,瞪我你能饱吗?还有啊,带着气吃饭会憋住,胃疼了可不要怪我哦!”
不出所料,这顿饭吃得很憋屈,章鱼低着头不停地吃,我几次想找个话题都被他瞪了回来,只能厚着脸皮东一句西一句地胡扯。终于他放下了筷子,“听人劝吃饱饭,小泽,不能再这么坚持了,你不累吗?要变通,有些东西该放下就得放下……”
我频频点头表示赞同,眼下我谁都惹不起。
“和我回家看看?”出门的时候外面飘起了雪花,一片片,像指甲盖那么大,落在地上就消失不见了。店门口的霓虹灯不停地闪,照在章鱼的脸上显得诡异莫测,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我昨天回老宅了,我爸在念叨,问你元旦会不会回家,周五我去接你,回去住几天,怎么样?”
“嗯。”我又点头,心跳有点加速,我的机会来了。
3.
章鱼家的老宅在城郊的槐城区,树木掩映的街道人烟稀少,显得越发冷清。章鱼把车停靠在路边,我伸手推开虚掩的院门“吱呀”一声,一只猫受了惊吓,白影一闪,窜到墙上溜走了。远处有人放鞭炮,噼里啪啦地响。老章带着围裙和老花镜从屋里颠着小步出来,门框敲在墙上,玻璃叮叮当当地一阵乱叫。一瞬间我竟有点恍惚,这里还是老样子,似乎和多年以前的某个场景重合在了一起。
“小泽回来了,快,快进屋。”他伸手来接我手里的礼盒,被我一侧身躲开了。他讪讪地笑,把手放在围裙上来回蹭,“你的房间我都让王姨收拾好了。”
“嗯,谢谢。”我应承着,声音卡在嗓子眼里,像是吞了个辣椒。老章老了很多,头发白了大半,腰背微微弯曲着,趁着章鱼和老章讲话的空档我率先进了屋。
房间里的一切都是老样子,只是比几年前显得更加破旧,阳光顺着玻璃窗照进来,尘埃在空气中打着转,安静而慵懒,就像某一个相安无事的午后,所有人都维持着表面的祥和。
“我做了你们两个爱吃的鱼。”老章边进屋边说,“小泽,苹果洗好了放在茶几上,你自己吃哈。又甜又脆,你最喜欢的。”
“爸,你忙你的吧!”章鱼知道我不喜欢老章的讨好,那种小心翼翼显得太过刻意。
“我,去我房间里看看。”我转身进了客厅左边的房间。王姨似乎仔细收拾过,摆设和我六年前搬出去的时候一模一样,靠窗的写字桌上放着的一打方格纸,晒得发黄褪了色。我用指腹轻触平整的纸面,就在这张桌子上我曾把所有的愤怒都化成那上面的凹凸痕迹交给了警察。
时过境迁,当年那场闹剧以我的大败不欢而散,警察说没有证据证明我的举报是真实的,况且,就算他们那事是真的,那也只是道德问题。他们判断我是悲伤过度,还特意安排给我做了一段时间的心理疏导。
但有一些恨,已经在我的身体里生根发芽,就像是隐藏在里面的病毒,会在每次不顺心的时候跳出来刺激我一下,把我的怨念释放出来,每到年节就越聚越多。
我拉开写字桌的抽屉,小玩偶,笔筒,存钱罐都在,我拿起存钱罐晃了晃,里面空空如也。都说高萍走的时候把老章家里的钢镚儿都带走了,看来似乎是真的。
“你还好吗?”章鱼手里抱着个海豚抱枕,站在我身后。当年我跟着妈妈来章家的时候晚上睡不着。老章给我买了这个抱枕,当时比我还要高出一截。后来,我睡觉的时候就一直抱着它,“这么多年了,还留着?”
“收在我房间的柜子里了,你晚上用得上!”他把抱枕扔在床上,“出来吃饭了!”我跟在他后面往外走,他忽然回过头来,“有件事没和你说,爸,爸他偶尔犯糊涂,不知道什么时候发作,你知道就好了,不用感到意外,年纪大了嘛,都这样。”章鱼指指自己的脑子,“老年痴呆,越来越记不住事儿。”
餐桌上的菜还是老样子,四菜一汤,香煎带鱼,酱焖杂拌鱼,一盘绿叶菜和一盘红烧肉,还有萝卜丝虾汤。老章举着筷子满眼期待,“尝尝,快尝尝,看看爸爸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我夹了一块带鱼咬了一口,一股腥气瞬间充满口腔,老章笑得见牙不见眼伸着脖子等着我的回答,“怎么样,小泽?”
“嗯,好吃。”我趁着吐刺的机会把鱼肉吐在纸巾里,放在餐盘上。看着筷子上那块带鱼,白里透红的肉,距离能吃的标准应该是还差了不止一点火候。
“嘿嘿,我就说嘛,你看,小鱼,我就说嘛,我厨艺怎么会退步的?”老章拍着章鱼的手。
章鱼左右晃了晃看了一眼我的筷子,“您没退步,厉害着呢,还能当五星级酒店的大厨!”
“平日里你王姨也不让我做饭,我都没地方发挥去!”老章很自信地夹起一块带鱼。我看看章鱼,章鱼心知肚明地握住了老章的胳膊,“爸,爸,小泽今天想带您去吃点儿好的,咱们就别在家吃了吧!您说呢?小泽难得有这份心!”他递给我一个眼神,我忙说,“是,是,我知道个好吃的馆子!”
“这饭菜我都做好了啊!你们这不是浪费嘛?”老章左右来回地看,忽然撇撇嘴哭了。
“怎么了?您怎么哭了呢?”
“这鱼,这鱼它多可怜呢,人家在海里游得好好的,怎么就没了命呢?”老章抬手抹眼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巴不受控制似的扯开一个大口子,露出里面缺了一颗的下牙。
我瞬间石化,半晌才反应过来。
“我,我去热一下再吃吧!菜凉了!”我把那几盘菜端到厨房打算重新加工一下。
餐厅里章鱼还在劝着,“是它自己不够小心嘛?您别哭了,这鱼又不是您抓来的,是不是?谁让它游着游着就到了咱们的盘子里呢?”
老章似乎不哭了,不一会儿又传来一声接一声的沙沙声,像是把咳嗽憋在了嗓子眼里,我趴在门框上偷偷往那边看,老章捂着肚子,身子一抖一抖的,脸上的表情是笑,“小泽,小泽她说她最喜欢吃爸爸做的带鱼!”
我把自己放平靠在墙上,这太出乎我意料了,他似乎是遭到了报应。现在这样一个呆呆傻傻的样子,让我有点不知所措。
没多久那笑声停止了。我把锅里倒上油,把带鱼一段段放进去重新炸。滋啦啦的响声让我想起那时候过年,妈妈和老章在厨房里也是这么忙活的。
4.
自从爸爸过世以后,逢年过节妈妈也只做两个菜,别人的家里都是张灯结彩,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人,只有我们家冷冷清清。后来妈妈遇见了老章,是个教师,老婆去世了,带个比我大四岁的儿子,赚得不少,人也精神,关键是对我和妈妈都很好,我们就搬来和章鱼他们一起过了。四口人,过节就热闹多了。尤其老章,变着花样的帮我和章鱼准备一些小礼物,日子就越来越有那个样子了。说起来,我原本对老章是心怀感激的。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七年,到我妈在下班的路上遭遇车祸瘫痪在床就结束了。最初老章带着她各个医院地跑,折腾了一年多,我妈除了头和脖子以外其他的地方还是没有知觉。老章忽然就放弃了,他雇来了高萍照顾她,自己开始一天到晚不着家。
“对不起啊,小泽,王姨说爸刻意给她放了假,非要亲自给我们做一桌子菜不可!”章鱼双手端着盘子站在我旁边,接住我捞出来的带鱼。
“你尝尝,酥脆吗?”我用筷子翻着油锅里的鱼段。“他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一年前住了一次院,出来就偶尔犯糊涂,就那之后高萍才走的嘛!”章鱼吃着带鱼含糊不清地说,“不错,很香!”
这件事情我听说了,高萍嫌弃老章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有钱,身体又不好,怕被他拖累,就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一股脑拿走了,然后和老章断了干净。章鱼原本想要去找高萍讨个说法,但是老章说,好歹她也跟着自己过了四年多呢,就这样吧!
“小泽,辛苦你了!哥,本来是想让你回来好好吃个饭的,没想到还要自己动手。明天我来主厨!”
我把最后一盘菜盛出来递给章鱼,“说定了,不许反悔。”
章鱼笑着端着盘子走了出去,他长得太像老章了,连走路姿势都和老章一模一样。
光照在对面卧室虚掩的门上,那里曾经住着我妈和老章,我也曾经在那里见识了老章的薄情。他和高萍的脸交替出现在门缝的强光里,晃得我睁不开眼睛,他们衣衫不整,悉悉索索的声音忽远忽近……
老章说他是回来取钱的。
高萍说,是我主动的,我喜欢他,一个男人整天守着个瘫痪在床的女人,不容易。
我看向老章,他低着头,不多的头发胡乱地铺在脑袋上,衬衫的衣服扣子一上一下,露出来一节白色的肚皮,鼓囊囊的分外扎眼。
“那我妈怎么办呢?”我努力控制着,还是带出了哭腔。
“小泽,你别哭,你妈,是我老婆,我负责到底的。”老章伸出手,又缩了回去。
“她在医院抢救,你知道吗?你竟然做出这种事情来?”
后来每每有人劝我找个好男人结婚成家的时候,我都会想起老章当时的样子,那门缝里的小电影构成了我对婚姻生活对男人最初也最透彻的认知。
5.
晚上,我躺在久违的床上,望着天花板。我妈妈一生要强,她绝想不到老章的背叛来得那样不合时宜,我很庆幸她没机会知道那件事了,不然,她要多难过啊!
“你要拖累死我吗?”门缝里传出老章的呵斥声,他把饭碗扔在床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我惊醒过来,一头的汗,床头开关上插着个蘑菇型的小夜灯发出昏黄的光,时钟指在两点十三分。
我起身上厕所,路过客厅的时候看到老章的房间里开着灯,里面传出说话声,低低的。老章穿戴整齐坐在床头,他说,“对不起啊老婆,你吃这个,这个没有药,你看,我都吃了,你张张嘴……”
我走进去,拉把椅子坐在他对面。
他抬头看看我,眼睛红红的,“你妈妈去哪儿了?我怎么找不到她了?”
“我是谁啊?”我指指自己的鼻子。
“你是小泽啊!你妈妈去哪儿了?”
“我妈妈?你不是不要她了吗?”
“我没有啊,我怎么会不要她呢?”他撇撇嘴又开始抹眼泪,“我什么时候这么混蛋,我怎么会不要她了呢?”
“怎么了?”章鱼站在门口揉眼睛,“小泽,你去睡吧!我来陪爸!”
城郊的夜很安静,窗外树影摇曳,偶有一声猫叫,过后又是无边的寂静。章鱼的安慰声不急不缓让人心安。我穿过客厅,打开放在厨房一角的礼盒,里面整齐地排着三瓶清酒,我抽出边上的一瓶把它放进冰箱的冷藏格里。
6.
章鱼说话算数,不光早早做好了早饭,午饭更是积极地张罗,丝毫也不偷懒。我跟在厨房帮忙,屡次被老章塞一个苹果,两块饼干,我像是回到了好久以前。吃饭的时候,章鱼把一瓶酒放在了桌子上,边拿酒杯边说,“爸,今天过节,小泽带了清酒给您,咱们少喝点儿?”
老章不住点头,“你今天让我开荤了?”
我忙拿过那瓶酒,用指腹摩挲那个“清”字,然后把它收起来放回到厨房的盒子里。
“喝这瓶吧!”我打开冰箱,取出另外一瓶清酒,“我昨晚放到里面的,凉的好喝!”
“现在这个天气,在外面的也不热啊!”章鱼说着还是接过酒瓶给老章倒上一小杯。又举着酒杯对我说,“我还是喝果汁,你陪爸喝两杯?”
“好,”我点头接过酒杯,章鱼酒精过敏,向来是滴酒不沾的。
那一餐吃得很开心,像是又回到了很多年以前,我们一起说着那时候的笑话,唯独小心翼翼地避开妈妈。
老章喝多了,吵着头晕要去睡一觉,章鱼扶他回房间,我收拾起一摞碗碟准备拿到厨房去洗。
“小泽,”老章走了两步忽然回头叫住了我,“小泽,我没有一天忘记你妈妈,现在说这话你大概也不会信,毕竟我有错在先。我那时候真是怕极了,就好像一眼就看到了这辈子的尽头,黑漆漆的,没有出路……你能不能不再记恨我了,小泽?我,不想带着你的恨离开……”他声音里带着哭腔,说到最后哽住了。
我端着盘子站在那里没有回头,许久,身后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他们进了卧室。
平心而论,老章一直对我很好,他把他能给女儿的都给了我。读大学的几年,学费和生活费都是章鱼给我的,但我知道,凭章鱼助理律师的那点薪水,养活自己都费劲,怎么可能有钱给我。
水槽里的水滴滴答答流到了我的脚上,我忙关掉水龙头,开始一个个地清洗盘子。阳光顺着玻璃窗照进来,旁边的墙上亮起一片金黄。
外面偶有鞭炮声响起,谁家的小狗在门口狂吠,间或有笑声顺着某个孔洞传进来。我收到了谭经理的新年问候,他说,新年快乐!万事胜意!又说新的一年请多关照!
我回复他说,新年快乐!请多关照!
也许我们只是各取所需罢了,不会要求他是不是个完美的合作伙伴。
我弯腰摸出那瓶清酒塞进了背包。
假期结束的前一天,章鱼送我回家。阳光明媚的天空忽然飘起雪花来。
“小泽,今年和我一起回家过年吧,好吗?”
雪花无声,落地即化,往常冷冷清清的大街上车水马龙,买年货的人挨挨挤挤,“让我再想想吧。”
“嗯,楠姐的协议,我发你邮箱里了。”
我想说谢谢,转头看他,章鱼的头发沐着金色的光,侧脸微微笑着。
“请你游泳吧,权当谢礼!”我轻声说。
“好啊,我们好久没比试了,让你五十米怎么样?”
“就这么定了!不让是乌龟!”
……
“小泽,清酒怎么少了一瓶?”我到家的时候,章鱼边停车边问,显得漫不经心。
“被老章偷喝了吧?”
“哦?”章鱼抿着嘴笑了。
我把手伸进包里用指腹摩挲着“清”字上面的叉,那是我用指甲抠出来的,那瓶酒里面加了我用半年时间积攒下来的一些佐匹克隆,是一种安眠药。
“新年快乐!章鱼!”我对他挥挥手,打开车门踏进白雪纷飞的阳光里。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