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大于悲伤,我却要学着将两者隐藏
有的人还没说再见,便再也不见
她是我初、高中的同学,在老师和同学眼里我们都属于安静的乖女生。只不过,她是真安静,我是装安静。她的父亲是我们初中的数学老师,为人亲切、和蔼,但对自己女儿总是要求严苛,总是给她各种建议和目标,尽管始终微笑着温柔地说话。在最懵懂、真纯,爱瞎闹、折腾的年纪,她在我们这群乖学生、好学生群体中显得尤为严肃和沉稳。高考当年,我们这批学生里能升学的不到三十个。很多勤奋好学的同学都落榜了,她也是。之后,我们再未谋面。听说她复读了,一年后上了一所医学院。
那还是流行书信的年代,可我们都没有给彼此消息。大学毕业多年后,我去高中母校,遇见了当年的初中数学老师,她的父亲。老师仍旧一脸微笑,主动亲切地问起我的现况。我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十二三岁,在他面前变回了一个孩子。笑谈中,我得知同学工作几年后考上了研究生,在省城的医院工作,成家立业,日子安稳。我真心替她高兴。
后来,在新组建的班级QQ群里,我们互加了好友,但除了节日的简单问候,很少深入交流。每次问候都不约而同以“有时间一定约着聚聚”或是“回家过年联系”结束。再后来,我们便沉寂在彼此上百名QQ好友的社交群里。班级群里倒是比较热闹,总有些活跃分子,有大把的闲时挑起话题、分享段子、勾起回忆。我和她都是潜水员,时刻穿着隐身衣,从不发言,因此还被某些同学奚落、讥讽。不记得哪一天,我悄悄地退出了。
我们各自在小日子里飘零,忙碌而充实,说好的联系偶尔还有,约好的再见却从未实现。
昨天,就在昨天的这个时候,我无意在一位初中同学的朋友圈看到一条消息:同学,一路走好!万分惊愕,却也无论如何想不到是她。直到同学转发她爱人在好友圈里哭诉的那段话--
抢救病人时,猝死在医院的值班室里。三十九岁!
先后看到同学难过、遗憾、可惜、伤心、大哭,感叹的各种话语或表情。
而我半响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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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整天,我照常跑步、看书、上网。平静,没有悲伤。我怎么了?平日里,一张图片、一句台词、一篇文章、一个画面,纵使与我无关,都可能让我潸然泪下、暗自神伤、不已嗟叹。我同窗三年,同学六年的好友猝然离世,我竟没有落下一滴泪。
傍晚散步回来,我突然被一种莫名的恐惧和不安裹挟,胸闷、气短。
我开始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我的姑姑。两年前脑溢血突然离世,刚满50。她走的那天下午才办好去美国探望女儿的签证。她离开的两周前到过我家,可因为我出差在外,当天便返回了。我小时候,她对我疼爱有加。我上幼儿园的第一个书包,是她缝的。我第一次坐火车旅行,是她带着。我很多惹同学羡慕的衣和裙都是她买的。她是多爱美的一个女子,可我还没好好陪她逛过一次街……
那天上午,在学校办公室,我哭着为她写了追悼词。
我想起了我的堂妹,乖巧、内敛,4年前,在自己工作的诊所打针消炎,药物过敏反应,再没醒过来。那年她才28岁……
叔婶中年丧女。我目睹他们声嘶力竭、呼天抢地的场景。我陪着哭红了好多次双眼。
无常总是在一瞬间让我们曾以为能长久拥有的,消逝而去,甚至不给我们说再见的时间和挽留的机会。
我猛然间发现:有多少儿时的伙伴不曾再见,有多少曾经的同窗不曾再见,有多少多年的同事不曾再见,有多少昔日的好友,不曾再见,还有多少奔波离散的亲人,许久未见--
我努力回想,想记住他们的样子,他们的姓名,他们曾给我留下的美好而温暖的瞬间,可是--人生最害怕的最不敢面对和接受的,就是这个“可是”。
生命是一根由很多人结成的绳子,无论是因邂逅而结缘,因日常而结交,因血缘而亲近,无论日日得见、经常谋面还是难得重逢,是你们,让我的人生成了现在的模样。我却常常曾因忙碌而漠视或疏远、淡忘。我总想当然地以为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机会--
可是,谁知道呢?来日方长未必长,很多人,没来得及说再见,便再也不能见,再也不得见,再-也-不-见……
许是恐惧大于悲伤,我却要学着将两者隐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