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酒一杯醉君心
锦城郊外的一处荒林,一身穿黑色劲装的男子在林间穿梭着,倏地,男子身形一顿,脚下一个踉跄,单膝跪倒在地,佩剑随着被猛然插入土中,支撑着将要下滑的上身。
“咳咳咳......”嘴边瞬间多了一抹艳红,睨了眼腰间仍在流血的伤口,男子闭上双眼,调整着气息,良久,等再次睁眼时,眼中多了几丝狠戾和决绝,撑着佩剑缓缓站起,从容地转过身。在后追赶的几人已然依稀可见,不多时,便来到了男子的不远处,左右散开,将他围了起来。
“暗一,只要你说出她的下落,我会禀明王爷,让王爷网开一面,不然,你也知道忤逆王爷是怎样的下场。”领头的男子开口劝说道。
“呵,不必废话,我是不会说的。”剑已出鞘,寒光乍现,男子勾起带着血痕的唇角,轻蔑一笑。
“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我不念昔日的兄弟之情了,上。”
一声令下,围着的几人一齐冲上前向男子攻去,男子几个侧身,躲过致命的攻势,随即挥舞剑刃,只见几道银光晃过眼前,形如鬼魅,冲在前面的几人已然毙于剑下。然而终是寡不敌众,又身负重伤,男子舞动的剑招渐渐慢了下来,变得有些力不从心。这时,不知是从何处陆续飞来几支羽箭,男子心中一紧,猛地后退一步,挥剑斩去,却仍有一箭射中了胸口,赤红的血奔涌而出,染湿了黑衣,发狠般的将箭拨出,反手一掷,正中领头人的喉口,望着满地的尸首,男子冷哼一声,向后倒去。
「一」
三月的江南,正值桃花盛开时,一场烟雨过后,桃林似是被罩上了一层薄纱,变得朦胧,乌云渐渐散开,几丝微弱的阳光穿透出来,拨开朦胧的薄纱,温柔地抚上仍披着雨珠的花瓣,清透的白光不时闪耀,衬得桃花愈发的妖艳。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如此美景,没有美酒,可惜可惜......”无赦背倚着树干,坐在分杈处,不禁有些遗憾地叹道,目光向四周一扫,意外地瞥见从桃林南边向他飞身而来之人,“煞风景的人倒是无处不在。”
待人来到他倚靠的桃树下,朝他行了一礼,恭敬地说道,“主子,请随属下回去。”
“我记得我没接受绝魂令,也就不是楼主,你找错人了。”
那人闻言,从怀中掏出一墨色令牌,双手递向无赦,“这些日子,绝魂令一直由属下代为保管,现既已见到主子,便将此物归还。”
无赦望了望炎刹手中的楼主之令,又望了望他那张一本正经的脸,顿时感觉颇为无力,看来这烫手山芋自己是不得不接了,接过令牌,“罢了罢了,我还有事要办,你且先回去。”
“那主子带上属下,属下好为主子......”炎刹说着,抬起头,竟发现无赦已然跃身远去,“主子......”炎刹大叫道。
“等你找到我再说吧......”飘渺的声音从远处悠悠传来,等炎刹反应过来要追上去时,无赦早已隐入桃林深处,不见了踪迹。
无赦不知跑了多久,忽闻到了一阵似有若无的酒香,烦闷之情顿消,顺着酒香行了数十步,寻得一处幽僻的木屋,屋前院子的石桌上赫然放着一壶酒。
四下打探了一遭,并未见木屋的主人,无赦一个箭步来到桌边,找了一个石凳坐下,“叨扰了。”说着,便兀自提壶倒了一杯,凑到鼻前仔细嗅了嗅,浓郁的酒香中夹杂着一丝淡淡的桃花香,轻呷一口入喉,清甜纯净的味道伴着花香,慢慢地沁彻全身,让人迷醉。
喝得正是尽兴,无赦突觉身后有人靠近,戒备地微眯起眼睛,身形却是未动,依旧举杯饮着酒,脖子一凉,一把匕首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是谁?”冷然的声音含着杀气从身后传来。
“姑娘,可否先把我脖子上的东西拿走再说,在下胆子小,最怕见血了。”
刀刃似乎又离脖子近了一步,“说。”
“在下夜弦,在桃林中迷了路,被酒香引到此处,若有得罪,还望姑娘见谅。”
身后之人似是在思考他的话是否可信,僵持了一盏茶的时间,那人终是收回匕首,杀气也消失无踪,绕过无赦,来到石桌的另一侧,端起桌上的酒壶晃了晃,已是所剩无几,再看无赦手中执的酒杯,眼中似是闪过一丝疑惑,“这,不奇怪?”
无赦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站在石桌对面的女子,心下微讶,没想到竟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女,清澈的双眸透着冷漠,可是不知为何,无赦从中却是看到了一抹不谙世事的纯真,“姑娘为何这样问?”
“喝完便请离开。”卿九不欲和无赦多说,转身径直朝木屋走去。
无赦心觉有趣,起身追至门前,手撑在门上,正好阻挡了卿九关门的举动。
怎么?卿九看向无赦,无声得问着。
“姑娘一个人住?”
“嗯。”卿九低低应了句。
无赦嘴角勾起和煦的笑,“姑娘不觉少了个说话的人吗?”
卿九神情古怪地凝视了无赦好一会儿,终于出声,“不觉。”然后依旧面无表情地盯着无赦,拒绝之意不言而喻。
无赦恍若未见,继续说道,“姑娘可否告诉在下芳名?”
“请你离开。”
闻言无赦也不恼,只是手下用力,将门又推开了些,“姑娘若是不说,那在下可就不松手了,还是说姑娘想就这样僵着?”
卿九沉默片刻,终是道出了名字,心里想着这人好生奇怪。
见达到了目的,无赦抽回手,“那......”话音未落,只听得“吱”的一声划过耳膜,门应声被关上,略显无奈地摇摇头,他有这么讨人厌吗?
清晨,阳光初露,卿九揉了揉仍有些惺忪的眼睛,推开窗,正有一枝桃枝延伸至窗口,一手搭在窗沿,一手轻拈其中一朵粉艳的桃花,闭眼凑鼻轻嗅,鼻息之间即刻充满了桃花的清香,不禁翘起薄唇,乍现浅淡的笑。
这一幕刚好被站在树下的无赦瞥见,映进眼中,霎那间摄住了他所有的心神。多年以后,无赦依然能清晰的记得,或许,就在那时,他就已经动心了吧。
良久,卿九睁开眼,敛了笑,低下头,发现无赦正在树下定定地看着自己,这人怎么还在这里,还有自己竟然没有察觉到,想到这里,心中不禁警惕起来。
无赦掩饰性地扬起一抹无害的笑容,“早啊。”
静静地垂下眼睑,卿九抬手掩上了窗。
轻叹一声,自己竟然有被无视的一日,不过,这样才有趣,无赦眼中流转着明显的兴味之意。
一晃五日过去,这几日只要有机会,无赦便会跟在卿九的身旁,变着法子的逗她,不过,只有在被烦得实在不耐的时候,卿九才会偶尔给他点反应,从那日的惊鸿一瞥之后,他就不曾再见过那令他心动不已的笑颜,这让他有了一种深深的挫败感,不知为何,他就是想让那张毫无波澜的脸上能对着自己展现别样的情绪。
“九九,你在吗?”无赦轻叩着门扉,好一会儿也不见卿九回应,“嗯?难道不在?”放下叩门的手,无赦自言自语地说道。
“有事?”卿九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无赦的唇角闻声勾起,懒懒地转过身去,没想到却是瞄到了卿九右臂上的一抹猩红,瞬间敛了笑容,目光也变得暗沉起来,“你的手怎么了?”
“没什么。”卿九将手往后收了收,企图掩藏起来。
上前一步来到卿九跟前,伸手一把拽出那只手,拉开衣袖,赫然看见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谁伤的?”
“石头划的。”卿九不甚在意地答道。
看着那明显是被刀剑割开的血口,还想骗我,语含不悦,无赦再次问道,“到底是谁?”
“没人伤我。”卿九挣扎着想抽回手,可是被无赦紧紧扣住,只好作罢,转而用那平静无波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
“你......”无赦气结,自己的情绪,为何总能被她轻易牵动,而她依然是那风轻云淡的模样,“算了,你不想说就不说。”拉着卿九来到屋内坐下,从怀中掏出几瓶止血疗伤的药,开始为她上药包扎。
虽然面色仍有些不悦,但是动作却是那么的轻柔,不知怎的,这样的无赦,让卿九觉得有一股缓流直抵心底,在无赦看不到的地方,她偷偷抿唇绽放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痛吗?”无赦面色缓和了些,抬头轻声询问着。
默默地摇摇头,卿九垂眼思索起来,那几个追踪她的人貌似有一个逃脱了,看来这个地方不能再待了,得赶紧离开了,可是有些舍不得,却说不上是舍不得什么,该怎么办呢?卿九突然有些纠结了。
不痛,这么大个伤口,怎么会不痛,好像方才上药的时候卿九也没啥反应,难道......想到那个可能,无赦试探性地捏着没有伤口的地方,有些地方都快被他捏青了,但是卿九依旧毫无所觉,“九九。”
“嗯?”卿九适时回过神。
“你是不是感觉不到痛?”无赦笃定地问道。
“痛?那是什么?”
看着卿九茫然的样子,无赦心中升起莫名的心疼,“答应我,以后要保护好自己,不准再让自己受伤了,知道吗?”
不懂无赦为什么这样要求她,不过卿九还是应下了,“好。”
「二」
锦城,瑞王府,一身负重伤的黑衣男子正单膝跪在大厅内。
“属下办事不利,没能将她带回来,请王爷责罚。”
“哼,没用的东西。”冷逸指腹摩挲着手中的茶杯,眼中掠过一道精光,“不过她可是我最得意的杀人傀儡,你能活着回来也着实不易,你且下去疗伤。”
“谢王爷。”黑衣男子忍着伤痛快速站起退了出去。
“苍芜。”冷逸扬声道。
不多时,冷逸下方多出一名蒙面男子,“属下在。”
“二皇子可有下落?”
“回王爷,就快查到了。”
“嗯,你继续去追二皇子,务必不能让他回去。”
“卿九那边要不要再派人?”苍芜瞄了一眼冷逸的神色,犹豫地问道。
“这样吧,派些人盯着,其他的本王自有安排。”
“是,属下这就去办,告退。”身形一闪,苍芜消失在了原地。
“想来,当初在那丫头身上种的因也该是结果的时候了。”冷逸邪佞一笑,手指微微用力,茶杯顷刻间化为了粉末。
是夜,卿九提着一壶酒找到无赦。
“这是?”无赦瞅了一眼放到自己手上的酒,有些不明所以。
“谢礼。”卿九难得解释道,“前屋主酿的,酒窖有好多,你喜欢。”
无赦眼中幽光一转,“走,带你去个好地方。”不待卿九反应,无赦揽上她的腰间,脚足轻点,一跃上了屋顶,放开手,无赦兀自躺了下来,手指向上一指,“看。”
卿九也跟着躺在了他的身边,往上看去,静谧的夜空中正挂着一轮皎洁的明月,月光向外一层层晕开,与四周环绕着的点点星光相互交融。
“如何?”无赦坐起,拨开壶盖,仰头饮了一口,侧头看着卿九问道。
“不错。”
看了半晌,卿九忽然起身,“给我喝一口。”
“嗯?你不是觉得味道奇怪吗?”
“突然想喝了。”抢过酒壶,喝下一口,又递了回去。
刚接过,无赦便觉肩头一重,正要回头看,卿九已顺着他的手臂倒在了他的怀中。宠溺地瞧着怀里的人,“九九,九九......”无赦小声叫唤着,确定卿九是真的睡着,他伸手想要抱起她回房。
却在这时,卿九赫然睁开了双眼,眸中已不再漠然,一片迷茫地直直盯着无赦,嘟嘴说道,“我还要喝。”
这是醉了?心下觉得好笑,“你醉了,不能再喝了。”
“我要喝。”卿九挣扎着要去夺酒壶,却被无赦按在怀里不得动弹。
“不行。”
“你凶我。”卿九带着哭腔控诉道,眼中也开始泛起水光,似要流出泪来。
从没见过这样的卿九,无赦被弄得一愣,压制的手失了些力道。
卿九得了空,挣脱出来。
心下一惊,无赦方要制止,卿九竟然环上了他的脖子,吻上了他的嘴角。
两唇一触即开,“好喝。”卿九咂巴着嘴说道,然后眼一闭又倒在了无赦的怀里。
这......刚才是什么情况,手指抚上嘴唇处,他可以理解为是被人轻薄了吗?
将卿九抱回屋,轻柔地往床上一放,拉上被子盖好,无赦只身来到屋外的桃林内,折了一片叶子放在嘴边轻吹。
不远处的桃枝随着一阵突起的风摇动了几下,炎刹已是跪在了眼前,“主子。”
“何时来的?”
“今日一早便到了,没得主子传唤,便没现身。”
“你去查一下最近江湖上和朝廷那边有没有异动。”无赦吩咐道。
“主子......”炎刹猛一抬头,略带委屈地说,“主子说了等属下找到主子,主子便让属下跟着的。”
无赦扶额,有些头疼起来,“你不会差别人去查吗?”
炎刹心中一喜,“是属下愚钝了。”
交代好了炎刹,无赦回到卿九的床前,眼神复杂地盯着她恬静的睡颜良久,伸手扶开落在她脸颊上的几根调皮碎发,“九九,你告诉我,我该拿你怎么办好呢?”无赦喃喃道。
转身欲走,“别走,别丢下我,我不想再一个人了。”卿九拉住他的手慌张地说。
低头看去,卿九不知梦到了什么,正紧皱着眉头,既然如此,九九,从今往后,你休想让我放手,无赦在心里说道。
次日一早,卿九悠悠转醒,头仍有一些发晕,眨了几下眼,这才缓过神来,竟是发现睡在床沿的无赦,而他们的手正拉在一块,心下一怔,猛地将手抽出,无赦随之被惊醒。
“醒了?睡的可好?”
“昨晚......”卿九惊疑不定地出声。
“昨晚啊......”无赦眼中闪过狡黠,故意停顿了下,续又戏谑道,“你不仅亲了我,还拉着我的手不放呢。”
什么?细细回想,脑海中飘过一些零散的片段,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你...我...”
“我的清白可算是没了,九九,你可要对我负责呀。”无赦佯装正色道。
“这......”面色微变,内心更是窘迫不已,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好了,逗你呢。”无赦不再打趣卿九,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递给她,笑得一派温柔,“你再休息会儿,我便先出去了。”
无赦离去后,卿九暗自思忖,起初,无赦总是跟她搭话,她并不是很在意,亦甚少理睬,只当身边多了一个人而已,是怎么演变成了现在这样,又是从何时起,她已经慢慢有所习惯有这个人在身边。自己之于他的感觉,是什么,她不懂,可是自己很危险,想到若是无赦因此而受伤,心里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总之是不舒服,果然,还是应该离开。
无赦欣喜地发现卿九似乎对他有所不同了,那份漠然淡去了几分,添了几分柔和,可心中为何无端隐隐生出不安之感。
“夜弦。”卿九叫住无赦,“我要离开了。”远望着层层交错的桃花林,她犹豫许久,还是将这话说了出来。
无赦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原想着,就近日卿九的变化,假以时日,便能在她心里留下一席之地,再不济也不该是这样的结果,突觉有一股气凝聚于胸口,不上不下,膈应着自己,无处发泄,“为何?”硬生生地憋出两个字。
“你生气了?”
是的,他生了卿九的气,但更多的是在生自己的气,嘴上却是狡辩着,“我没生气。”
双手拉上无赦的手,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担忧,“夜弦,我是个麻烦,我身边,会很危险。”
卿九的这一举动,奇迹般的化解了胸口的郁结之气,即使你是麻烦,我也认了,用另一只手揽过卿九拥着,柔声道,“傻瓜,虽说我不是很厉害,可你,我还是护得住的,让我陪着,嗯?”
放任自己靠在无赦温暖的怀里,卿九闭眼应道,“嗯。”
「三」
“主子,冥尘谷到了。”炎刹停了马车。
“帘子。”
“啊?哦。”炎刹及时反应过来,立刻将车帘往上撩起。
小心地抱着昏睡的卿九下了车,无赦向萦绕着雾气的竹林张望了一会儿,就见一人从竹林中走出。
“无赦。”清冷的声音传至耳边。
“好久不见啊,无幽。”无赦走近一瞧,如今的无幽已换上一袭白色长裙,“你换成女装,我差点都认不出你了。”
无幽淡淡地扫了一眼无赦怀中之人,“说吧,找我何事?可是为了她?”
“嗯,我想让慕云岚为她看看,她已经昏睡三日了。”
“你喜欢她?”看着难得露出忧色的无赦,无幽这样问道。
扯起无奈的笑,“你不是已经看出来了吗。”
“张嘴。”
虽然心有疑问,无赦还是乖乖张开了嘴巴。
丢了一颗药丸到无赦口中,又扳开卿九的嘴送进一颗,“竹林中有毒瘴,随我来。”
“哎呀,主子等等属下,属下也要去。”炎刹大声叫唤着,“幽主子,也给属下一颗吧。”
无幽微微蹙眉,聒噪,随意将药丸往后一扔。
炎刹险险接住,放进嘴里,迅速跟了上去。
“怎么样?”无赦在一旁低声问道。
收回把脉的手,慕云岚沉吟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她中了七日醉,应该已有多年,这毒虽不致死,但会让人昏睡,待人七日后醒来便会成为没有自我意识的木偶,从而被下毒之人操控。”
“那为何现在才毒发?”
“想来之前当是一直有药将毒压制住了。”
“这毒可能解?”无赦急切地问道。
“我这就去配药,吃了药,明日大概就能醒了。”
“多谢了。”
“不必客气。”慕云岚站起身,与无幽交换了一个眼神,离开了房间。
“现在没事了,瞧你紧张的样子。”
无赦但笑不语。
“就是她了?”
“对。”
“怎么喜欢上的?”无幽忽然来了兴趣,问道。
“我也想知道啊,怎么就动心了呢。”无赦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任由思绪飘远,陷入回忆之中,最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笑出声来。
“现在的你,真不想说认识。”无幽一脸嫌恶地说。
无赦“咦”了一声,上前绕着无幽转了好几圈。
“干什么?”实在受不了被人这般打量。
“无幽,我发现,你变坏了。”
这什么跟什么嘛?无幽自行找了位置坐下,决定不和白痴一般见识。
“怎么了,这是?”慕云岚一进门便觉气氛有些诡异,将药瓶递到无赦手中,“这是解毒丹,有七颗,一天一颗。”
倒出一颗为卿九服下,无赦这才放下心来。
“好了,幽儿,我们出去吧。”说完,慕云岚不由分说地拉着无幽往外走。
“唔......”挣扎了好久,卿九才勉强睁开了双眼。
“九九,你终于醒了。”无赦长吁了一口气,扶着卿九坐起。
“这是哪?我怎么了?”
“这里是冥尘谷,你中了七日醉,已经昏睡四日了,我带你来找慕云岚解毒的,只是......”无赦顿了顿,又说道,“这毒的目的是为了控制你,九九,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我......”
看出卿九的欲言又止,“等你准备好了,告诉我可好?”
“没事。”卿九摇摇头,“告诉你也无妨,我儿时因为体质特殊被瑞王看上,他喂了许多药给我,把我训练成杀人工具,后来我哥哥混进了王府的暗卫之中,带我逃了出来,可是哥哥被杀了......”
按上卿九有些冰凉的双手,“都过去了,已经没事了。”
“他们说我是怪物,我没有痛觉,杀起人来也不知疲倦,这几日昏睡中,我好像又听到那人在呼唤我,让我回去......”
“九九,以后有我,你不必再独自背负这些了。”无赦出声打断卿九的话语。
抽出一只手试探性地抚上无赦满含情意的眼睛,卿九问出了藏在心底的疑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呵......”无赦轻笑出声,“自然是看上你了呀。”
“我不懂,夜弦,你的感情,我不懂。”
“没事,你不懂,我教你。”
翌日,无赦正陪着卿九在谷中散心,天空突飞来一只鹰落在了无赦的肩上,淡定地从鹰的脚上取下信笺,拍了拍鹰的翅膀,鹰得了令呼啸而起,很快消失在视线之中。展开信笺:父皇病危,速回。看了信的内容,他不禁皱紧了眉头,沉思片刻,无赦转过身对着卿九说道,“九九,我有要事得离开几日,你在这里待着,等我办好了就来接你。”
“出什么事了?”
“唉......”无赦叹气道,“其实我的真名叫冷夜弦,是当朝二皇子,我大皇兄来信说父皇病危,让我回去。”
“我和你一起去。”卿九不容拒绝地说。
“前些日子,我派人调查,那瑞王早有谋反之心,我恐他会有所行动,此行必是凶险之极。”
“我和他也该有个了断了。”
“那好,不过你得待在我身边。”无赦妥协地说道。
“嗯。”
「四」
瑞王府,庭院。
“我那皇兄怕已是时日无多,可都部署好了?”
“回王爷,都准备好了,只等王爷一声令下。”
“不错,二皇子那边如何?”
“二皇子正在回皇城的路上,而且卿九和他在一起。”
“杀。”
“那卿九?”
“既然不能为我所用,一并除之。”
“是,属下这就去办。”话音刚落,苍芜已是没了踪影。
筹备了这么多年,终于就要成功了,冷逸阴狠一笑,长袖一挥,瞬间落了一地的残花。
疏密有致的山林间,一辆马车疾驰着,忽地,炎刹手扬起,朝后猛的一拉,停下了马车。
“主子,有数十人接近,皆是高手。”
“你一人,可行?”
“有点棘手。”
“我下去看看,你在车里待着。”听到外面已经响起了打斗声,无赦按住卿九将要行动的身子,自己飞身而出。
卿九坐立不安地待在车内,听着打斗声渐渐小了下去,终是按耐不住,掀开车帘出了马车,看清了外面的状况,数十个黑衣蒙面之人已被除得差不多,还剩下三人,出手皆是杀招,招招攻向致命之处,无赦正一人对付两人,面色露着她从未见过的冷峻,心不由地提起,抽出匕首,卿九一跃而起,来到无赦身边。
无赦看清了来人,眼下也不好责备,只得提醒道,“小心些。”
有了卿九的助力,无赦轻松不少,长剑一扫,斩落了最后一人的佩剑,卿九立即上前,匕首一晃,对方已被抹了脖子,血喷涌而出,倒地而亡。
“他们是瑞王的暗卫。”
无赦收起剑,方要说什么,却是瞥见一道白光,原来是一个没有死绝的黑衣人趁他们松懈之际,朝卿九射去了一支飞镖,心一紧,身随心动,一手接下飞镖,一手揽上卿九的腰一个旋身,“哼,我的人岂是你们能伤的。”放开卿九,无赦扔掉手中的飞镖,转身意味不明地睨了炎刹一眼。
炎刹被这一眼看得背后发凉,立刻冲到那人跟前补了好几刀,“都怪你,我要被你害死了,主子一定生气了,都怪你......”炎刹愤愤地说道。
这时,又有几人出现,跪在了无赦面前,“臣等救驾来迟,请二殿下恕罪。”
“起来吧,你们是我哥派来的?”
“二殿下说得不错,太子殿下恐瑞王对二殿下不利,特派臣等来接应,只是不想还是来晚了一步。”
“你流血了。”卿九捧过无赦的手掌,上面被飞镖划开了一个口子,从炎刹那里接过止血药和白纱布,小心地为他包扎起来。
“哎呀,我最怕血了,好疼好疼。”无赦故作委屈地看向卿九。
“那怎么办?”
“你给我抱抱,就好了。”
不曾想卿九竟真是抱了过来,“好了吗?还疼吗?”
“疼,再抱会儿。”无赦勾唇扬起得逞地邪笑。
炎刹在一旁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主子啊,属下咋就没听说您怕血啊,还有这边还站着人呢?您就不能收敛一些吗?
“炎刹,把这里清理干净,再派些我们的人扮成他们混进瑞王府,既然我那位皇叔想让我死,那就再送个大礼给他,我要来个将计就计。”
“是。”
当晚,无赦便带着卿九暗中潜进了皇宫。
“我不进去了。”卿九放开拉住无赦的手。
摸了摸卿九的头,无赦沉默片刻,“好吧,那你在这等我。”
“谁?”守在皇帝床前的冷璟泽警觉地睁开了假寐的眼。
“哥。”
“小弦,你终于回来了。”望着多年未见的亲弟,冷璟泽欣喜不已。
“父皇怎么样了?”
“太医说父皇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冷璟泽一脸愁容地说道。
“泽儿,可是弦儿回来了,咳咳咳......”
“父皇。”无赦上前一步,坐到了床沿。
“弦儿,你可还在怨朕。”
“儿臣知道当年父皇有难处。”
“是朕无能,对不住你们母后,当年行刺之事朕不深究,是因为知道是你们皇叔策划的,咳咳咳......”
“父皇,别说了,您好好休息。”
“不不,那时证据不足,而且朝中局势不稳,朕不想打草惊蛇,是朕没用,你们母后是为我挡剑,咳咳咳......”说完,皇帝冷轩再也支撑不住,昏睡过去。
那年自己贪玩,在外玩了一遭,等回宫后竟被告知母后遇刺身亡,气愤伤心之余,找到父皇要求追查凶手,却不想这事已经被父皇强压了下去,自己便负气出走,离开了皇城。没想到,现在才知道当时其实另有隐情,“哥,你知道?”
“我是知道,我怕你冲动之下做出傻事,所以一直没告诉你。”
“我要杀了他。”无赦咬牙切齿道,站起身往门外走去。
“小弦......”冷璟泽叫住无赦。
“哥,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出了门,无赦一声不响地拉着卿九回了自己的寝宫,看着还和当年离开时一般无二的寝宫,无赦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转身紧紧抱住卿九,哽咽道,“九九,他害死了我的母后......”
卿九安慰般的轻拍着无赦的后背,暗自下了一个决定,趁着无赦不备,点上了他的睡穴。虽然她还是不太理解感情是什么,但她知道,夜弦在她心里是特别的,她不想失去他,所以,危险的事情就让她去做好了。
“王爷,卿九来了。”
“哦?”
“她现在回来,属下怕有诈。”苍芜提醒道。
“如今二皇子已死,她一人也掀不起多大的浪,带她进来。”
“是。”苍芜离开了一小会儿,带着卿九走了进来。
“王爷。”行了一礼,卿九不咸不淡地开口。
“本王就知道,最终你还是会回到我这里。”冷逸转动着扳指,从中倒出一粒药丸,“来,好孩子,把这吃了。”
卿九伸手接过,不疑有他地一口吞下。
“好孩子,看着我的眼睛。”冷逸的眼睛紫芒闪过,邪魅异常。
卿九依言目不转睛地看向冷逸,渐渐地眼中清明不再,变得浑浊起来,到最后归于死寂。
“还好本王还留了一手。”冷逸冷笑出声。
“王爷英明。”
“吩咐下去,明日一早,逼宫。”
“属下领命。”
“主子,主子......”炎刹拍打着无赦的脸叫唤道。
无赦猛然睁眼,坐起,揉了揉额角,“九九呢?”
“属下一来就没看见卿姑娘,瑞王已经杀进宫里来了。”
“什么?”无赦一惊,“我哥和父皇呢?”
“皇上今日凌晨驾崩了,太子殿下正在大殿,总之现在宫里是一团乱。”
“去大殿。”无赦动身匆匆向大殿赶去,九九,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啊,啊,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
“救命,救命啊......”
一进大殿,无赦就看见卿九提剑站在大殿中央,赤红的血顺着剑身一滴滴滑落在地,脚边有几位倒地的官员正瑟瑟发抖,求绕着,不远处还有一群侍卫围着,踌躇着不敢上前。
“都给我退下。”走近一瞧,无赦这才发觉卿九的不对劲,原本清澈的双眸已是暗淡无光,宛如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九九,醒醒,快醒醒。”
“太子殿下,这......”
“退下吧。”冷璟泽看着大殿之中的两人,摆了摆手。
“哈哈哈......”冷逸大笑着从殿外走了进来,“这一天终于让我等到了。”
“冷逸。”无赦杀意顿现。
见到完好无缺的无赦,冷逸吃了一惊,“你竟然没死?”
“怎么,很吃惊?你真以为就你那些人能杀死我。”
“哼,现在这皇宫已被本王控制,你早晚得死,来人啊,把他们都给我拿下。”冷逸对着身后的暗卫命令道。
久不见后面人行动,冷逸终于注意到不对,转身怒喝道,“怎么回事,本王的命令没听到吗?”
“别喊了,你的人早已被我的人清理了。”话音刚落,那些暗卫一齐摘了面巾,挥刀直指冷逸。
“不可能,这不可能,我没有输。”冷逸大叫着,扬手凌空一掌,击退向他逼近的暗卫,跃身来到卿九身后,耳语道,“好孩子,杀了他......”
卿九得到指令,提起剑指向无赦。
“九九,你真的要杀了我吗?”将胸口凑到剑下,无赦温柔一笑,“只要再往前一点点,就能刺进我的心脏,九九,你真的要这样做吗?”
卿九无神的眼睛似是闪过一道光,弹指间,卿九收回指着无赦的剑,转而狠狠刺入自己的胸口,长剑从后背穿出又刺进了冷逸的心口。
“你......”冷逸不可置信地后退几步,从剑下抽身,捂住胸口,吐出一口血,气绝倒地。
卿九将剑拔出,冷漠道,“如今我有了心,岂会再被你控制。”
“九九。”无赦望着卿九流血不止的胸口,呼吸一滞,已经不知要作何反应,心仿佛被生生撕碎,痛到麻木,“太医,快传太医。”无赦慌乱地喊着。
“夜弦,不要怕,我不会让自己死的,我还等着你教我那所谓的感情呢。”歉意一笑,“只是对不起,我让自己受伤了。”说完,卿九昏倒在了无赦的怀里。
经过太医多日的救治,卿九终于苏醒过来,一醒来,入眼便是无赦布满血丝的眸子。
“你这家伙,实在是太乱来了,要不是你的心脏长在右边,我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当时的那一幕历历在目,一想起,自己的心就会跟着抽痛。
将手贴上无赦的脸颊,“我知道,对不起。”
“以后不要再这样吓我了,我受不了。”
“好,我答应你。”
「五」
元昭十七年,帝崩,国丧,新帝登基,改号明启,大赦天下。
二皇子护国有功,封为宁王。
“真的不留下?”冷璟泽挽留道。
无赦远远望了一眼在宫门之外等着的卿九,“不了,我去意已决,在外逍遥惯了,受不了朝堂的拘束。”
“王爷的位置我会一直给你留着,记得偶尔回来看看我这个哥哥。”
“好了,知道了,都是当皇帝的人了,还这么婆妈,小心让人笑话。”无赦打趣道。
“走走走,赶紧走。”冷璟泽佯装生气地说道。
“哥,我真走了。”
“嗯,去吧,别让她等久了。”冷璟泽背过身,不让无赦看到自己的不舍。
无赦走到卿九身侧,拉过她的手,十指相扣,“走吧。”
“我们现在去哪?”
“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回桃林吧。”
“好。”
“夜弦。”
“嗯?”
“我想,我开始有点明白了。”卿九微弯起嘴角,浅浅一笑。
无赦盯着卿九的笑靥,将紧扣的手又收紧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