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
两位智者在一问一答间使我获益匪浅,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罗振宇: 你的节目很受欢迎,也有一些争议。这些争议里哪些是你不能接受的?你会对那些非议者说什么?创业带给你的兴奋感多还是挫败感多?具体是什么?
许知远:这跟罗振宇的内心感受很像——被莫名其妙地瞎说时,我一开始也很烦。这对我来说还有个身份转化的问题,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作家,卡尔维诺说每个作者都应该隐藏在书的背后,因为做了《十三邀》,我就突然进入了大众领域。
在我的成长过程中,对我来说最不适应的正是刚刚过去的这十多年,精英文化迅速瓦解,大众文化随着互联网社交媒体的诞生与推广征服了一切,相对小众的、属于人文文化的角落都消失了,受过人文训练的人突然开始面对这样的世界。
罗振宇是个冲浪的人,在2015年我见他的时候他给我的就是这个印象。2014年、2015年的北京,到处都充满了这种冲浪的气氛,充满了各种可能性,一夜之间,到处都堆满了小黄车、小绿车、小蓝车,到处是快递小哥,一夜之间,周围的朋友都拿到了巨大的风险投资。但这五年里变化非常大,大部分冲浪的人都被拍在了沙滩上,他还在继续着某种意义上的冲浪。
我的感觉是,虽然我不知道怎么冲浪,但大家都被拍在沙滩上时,我还在海边游,从而进入了假装还在冲浪的环节。
是否做对了什么不重要,一切都是运气。为什么我们这么讨厌成功学,成功学看似讲了一个特别强大的故事,“我28岁开始干这个,或者29岁开始干这个,到了30岁突然继承了一大笔财产”——故事到了最后,告诉大家是运气在起作用。所以我对成功学老是有这样的一种怀疑,因为你的生活中就是充满了命运对你的安排和某些不可测的东西。
所以你更应该试图抓住一些可以抓住的东西,做你能做的事情,它是倒过来想的事情,千万不要以为你获得的一切真的是你的奋斗所带来的,如果我们都接受自己的意外性、接受命运对我们的安排,我们彼此间关系会好很多——他人不再一定觉得你是必然获得这一切的,你也不会有这样的自得,大家都会进入更放松的状态。我期望的中国社会,正是一个放松的状态。
坦白说,中国社会中的大量需求其实并不是物质需求,都是身份需求——“我想变得跟你不一样,但只有通过消费行为、生产行为才能证明我跟你不一样”,但我觉得我们应该创造很多不同的意义系统。
比如你原本是个很浪漫的人,或者是个很有德性的人,很温柔的人,但为什么如今浪漫、德性、温柔都变得不再重要了呢?难道一定得是个成功的人才重要吗?或者世俗意义上的成功才重要吗?这就是我和我们公司很大的使命,我们希望把这样的多元价值观带给更多的人,它是对我们的生活是非常重要的提醒。
关于非议,我本质上是个很骄傲的人,挫败会带来非常小的影响,但很快就过去了。我觉得一个人身上有历史意识、有一个广阔的时空感对于自我是非常重要的,广阔的时空会安抚你,你眼下受到一点挫败算什么呢,在更广阔的时空里,你能找到很多与之相似的事情。
我在写《青年变革者》第二卷的时候,写到康有为与梁启超到了日本之后,上海报刊界里那些原本支持维新的人口径全变了,所有的报纸都在非议康梁。孙文就更不用说了,永远处于被诋毁的状态,接受了非常多的攻击,但历史不会记住这一面的,它们没有那么重要。所以,个人建立起广阔的时空感非常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