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7-11
老牛·粪车·我
当我还是一个别人眼中的少年家,作为公司新任的采购员,接到的第二次任务是购买50个带帽螺丝,它属于工程非标件,直径比拳头粗,只能委外加工。
我找到最可能加工的某国营工程厂,在一间暗摸摸的办公室内,我的请求遭到拒绝,因为这种巨大的螺丝没办法做,然后那位科长伸出手表示送客,别再啰嗦。但我在厂门口被人截住了,这人我刚在办公室见过,此刻他像做贼一样慌乱的张望着四周,接着鬼鬼祟祟地鼓动我,要我去另一家工厂加工。我同意了。
他口中的这家村办厂远在郊区禾山,我们在中途公路口下了车,坐上载客的脚踏车,来到了目的地。只见这方圆十里都是种菜的,这家村办模具加工厂就座落在菜地里面,经介绍,那家工程厂的精英都在这里,包括工程师、车间干部和老师傅。这类地下活动类似于“做老鼠仔工”。我忽然醒悟过来,那位将我赶出来的科长肯定是他们的同伙。这帮人会不会合伙骗我?但我作为大脑一条筋的进步青年,当得知面前这位厂长就是这里的大队书记,我就很放心的掏出了图纸。
两个月过去了,还不见螺丝送来,对方大队部的电话找不到人,我急忙又赶去郊区探个究竟。到了地方一看,那几位国营厂的老兄正在机床上琢磨着我的螺丝,证明了他们有在忙着我的事。师傅们见到我照例又是一番解释,试图增强我对他们的信心。
太阳快落山了,我要回家,可这里没有半把公交,热情周到的村干部已帮我隆重准备好了专车:一辆原汁原味的正宗“牛屎车”停在我面前,它要去市区“拖肥”(拉粪),刚好可以捎上我。
当年全城的男女老幼都知道这种牛屎车,他们天天傍晚都在中山路招摇的走过。它跟牛屎没毛关系,其实就是一只老牛拉着一辆板车,车上放着一口装粪便的大木箱,箱子上头坐着一位拉着牛绳的驾驶员。具体的任务,就是到市区的某一家公厕,找到地下粪池,用一把长柄木勺把粪便舀进大木箱里头。箱子下部有个洞,用木塞子堵着,回家后拔出木塞放出粪便。
书记在粪箱子上特别铺上几只麻袋,让我当坐垫,这是招待贵宾的雅座,主人很客气,我感动极了。
在一阵“慢走”的道别声中,牛屎车出发了。懒洋洋的农友驾驶员用绳子轻轻拍打着牛的脊背,老黄牛没精打采的向前走去。这牛虽说是半死不活的,但老牛识途,主人大可躺在车上睡觉。这一天累翻了,我趴在屎车上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推醒了,已经是万家灯火的夜晚,我们停在老市区大井脚巷子的公厕旁,老牛甩着尾巴、蹬着后蹄还打着喷嚏。我跳下车时,感觉全身酸痛。驾驶员从车顶取下来一大麻袋东西送给我,说是他们书记自家种的带壳土豆(花生)。我生平第一次扛着一口麻袋在街上行走,回家看到里面的花生全沾满了潮湿的红泥巴,是刚从地里刨出来的。后来因为没工夫料理它,土豆都长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