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正如日中天,他的人生已戛然而止 - 草稿
今天,我是注定无法静心工作了,起因是我妈的一通电话,她告诉我:小礼去世了。
小礼是我妹夫的表弟,因为大家都在一个镇子上,平时都有往来。
虽然知道他一直身体不好,但是毕竟有口气在和人没了,消失了,火化了,那区别也太大了。
分析小礼的境遇,让我想起一句话: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而小礼的‘作孽’并不是指为祸乡里,而是在对待自己的心情,对待自己生命的态度上。
四十岁的人,酗酒如命,三十多岁开始肝炎,肝硬化,肝腹水,肝癌,到今天的死亡,不知昨晚他是否依然酩酊大醉。
小礼三十岁之前,那真是顺风顺水啊,父母都是有体面工作的人,父母双方的家族在镇上属于大户,小礼当兵又退伍,进入国有银行工作,后来又当了部门领导,属于年轻有为的人。
小礼为人仗义,在镇上是出了名的,特别愿意交朋好友,推杯换盏。与之交往的人,没有能说出他不够意思不地道的。朋友有事相求,那恨不得两肋插刀头拱地去给人家办事。
因为手握实权,他总是有喝不完的酒局。办不完的事。
小礼性格外向,手据实权,特别招姑娘待见。
二十几岁时,处了一个女朋友,两相情悦,女方家资丰厚,在镇上的人看来,巨有钱,可姑娘家是外地的,独生女,父母舍不得女儿外嫁,姑娘想让小礼辞职,进入女方家族企业,如果发展的好,将来接手岳父的衣钵,不比上班挣死工资强嘛!就在大家都以为小礼奔向人生巅峰,踏上飞黄腾达快车道的时候,小礼干了一件令人跌掉下巴的决定:与女朋友分手!说是自己堂堂正正男子汉,怎能委身岳家!气得姑娘一怒之下回了家乡,一别两宽。
分手后的小礼消沉了一年,又与一女下属谈起恋爱,很快谈婚论嫁,婚后,婆媳关系紧张,小礼妈妈是医生,对自己对他人要求比较严格,两个女人相处并不愉快,关系不睦,吵架成了家常便饭,婆媳关系这个千载难题令婚姻进入死胡同,结婚三年之后,以离婚收场。
后来听说小礼又结婚了,是一个稳稳当当,沉默寡言的姑娘,小礼妈妈看不上对方穷,但这个媳妇儿不声不响的,倒很满意。这回倒是没听说婆媳关系的话题,却听说,小礼对这个媳妇儿不是很上心。
孩子四岁的时候,又听说,小礼张落离婚,我听了实在好奇,年轻的妻子,又有个大儿子,怎么想离婚呢?
原来,小礼前妻离婚后又结了婚,生了个孩子是脑瘫,孩子爸爸给出钱治了几年不见好转,结果扔下妻儿,玩人间蒸发,跑路了。前妻一个单亲妈妈带着脑瘫儿子,小礼觉得太可怜了,自己应该帮她一把,怎么帮?只有离婚娶她,让她有个家,让孩子有个家。
我们听者无不目瞪口呆。
你看别人的孩子可怜,就想离婚去照顾,那自己的孩子小小年纪就家庭破裂,难道不可怜?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情复杂,影响了工作还是啥原因,大概四五年前吧,他因为在信贷方面出了问题,对国家造成了损失,被开除公职。
有说是被朋友坑了的,有说是为领导背锅的,有说贪污受贿的,总之就是,小礼从体制内一下子变成了无业游民。
也许患难见真情,小礼在接受上级检查那段时间,小礼妻子一直不离不弃,既没有恶言相向,也没有携款逃跑,就是每天上班带孩子,把家料理好,等着小礼。
尘埃落定的小礼不再提离婚,也张落着干了点事情,投资了苗圃,投资了米坊。
因为身份的变化,有些朋友疏远了,有些朋友没了音讯,却至始至终有一个不离不弃的朋友,陪着小礼,那就是酒。
我没有与小礼谈过。不知道他真正的想法,但是,正常人遇到如此变故,都会消沉吧。从他平时在酒局上喝,到如今的门可罗雀,想必,他心中该是不痛快的。
当他查出肝硬化的时候,医生已向他示警,明确指出,酒要戒掉。可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觉得医生在小题大作,依然我行我素,依然杯中看人生。
小礼妈妈劝说儿子,可儿子总是沉默以对。
没有办法,他的妈妈便把目标转向与他喝酒的人,听说谁与小礼喝酒了,他的妈妈必要找上门去,谴责人家,久而久之,来找小礼的人更少了,小礼约人家,对方也是以各种理由推脱。没了酒友的小礼,只能自斟自饮。
无论老婆孩子,都不在他考虑范围了,只有一次,听妹夫说与他聊天,劝他戒酒,他说:我这活得什么意思?早死早脱生吧!我死了大家都解脱了。
妹夫说,就那一次,他表现出很消极很绝望的意思,其他时候,他永远是那个仗义的的小礼,嘻笑怒骂,为朋友两肋插刀,喜欢推杯换盏的小礼。
我暗自猜测:小礼会不会是抑郁了?
一次,妻子发现小礼皮肤下有大块紫癜,便与婆婆一起强行把小礼拉到市级中心医院,住院期间,小礼每天傍晚都要出去买几瓶啤酒拎到病房喝,任谁劝,他也不回应,就是闷头喝。
结果那次,小礼被医生劝出院了,医生对家属说:你家这个患者,首先要看的不是我这科,应该送他去八院。
八院是我们这个地区久负盛名的精神心理医院,我们简称精神病医院,家属认为医生在骂小礼精神病,我认为:医生真的怀疑他的心理健康。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妹夫,妹夫说:其实,他的妈妈也这么怀疑,说医生骂人只是掩人耳目,可是小礼根本不去什么心理医院,说父母妻子都诅咒他。
没有人能管得了小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日日的用酒浇灌他的心灵。
他喝多酒只是安静地躺在床上睡觉。从未有人见过他露宿街头,从未有人见过他里倒外斜的在路上晃,他就是安静的喝酒,安静的睡觉,任由病情安静的发展。
他仿佛将自己锁了起来,不与父母说话,很少答理妻子,儿子跑到他跟前与他亲近,他偶尔会摸摸儿子的头儿,多余的话没有一句。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没人知道他想干什么!
肝炎到肝癌,那不是一蹴而就的,但凡他中间有一丁点自救行为,可能都不会这么快离开。
今年开春到现在,数次听说小礼病危,他也不哭不喊,走不动了就卧床,但是只要清醒一天,他就离婚不开那酒瓶子。
直到今天,妻子下夜班回到家,他也魂归离恨。
他的儿子幼年失怙可怜不可怜?他的妻子中年丧夫恨不怪?他的父母老来丧子想不想?他的亲人伤心不伤心?我统统不知道,也没再问。
看别人的故事,过自己的人生。
我只是旁观了小礼的生活,并末参与。只是希望活着的人,能珍惜生命,毕竟,谁能是孤立存在的?
每个人都是网上的一个点,这一点要连着很多线,如果这一点被抠掉了,剩下的就是一个窟窿和那些无处安放的线头,在风中飘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