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所思》44：去留
萧晗失血过多，陷入昏迷。林若微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三天，萧晗的脉象终于转向平稳。
这三天，林若微一颗心全在萧晗身上，无法顾及其他。当大夫说萧晗已经度过险关，这一两天就有望醒来时，林若微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几乎虚脱。
云遥实在看不下去，把她撵回房间去睡了一觉。
翌日清晨，林若微起来梳妆时，看到了脸上的伤。
伤口已经结痂，一道狭长的红梗贯穿左颊。伤深见骨，即便恢复，也会留下疤痕。她用颤抖的手抓起面纱，蒙住了脸。
云遥刚好推门而入，看到这一幕，无声地叹了口气。
等到林若微眼神平静下来，才走近，道：“若微，陈府失火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你们离开不久，陈彦申把府里所有人都赶出来，反锁大门，在里面放了火。待到街坊们发现时，火势已经控制不住。后来，刑部来人，要抓捕陈彦申，只在废墟里找到一具烧焦的尸体。我看你这几日太累，一直没告诉你。”
林若微心底有一丝恻然。她对陈彦申，恐惧多余憎恨。虽有毁容之痛，但他下如此重手，说到底是因为她毁了他数年心血，将他陷入绝境。从他放过玳瑁、任由三人走出陈府时，她已经原谅了他。
她揭露他的身份，并非为家国大义，只是为了保护萧晗和穆将军。从头到尾，她都没想过要置他于死地。
林若微轻声道：“那个铜盒里，究竟装了什么？”
“凉国皇帝御赐的令牌，和一份名单。陈彦申正是凉国在京都谍报网的首领。”
林若微再没想到，她冒险拿到的东西竟然如此重要，不禁问：“名单上的人都抓住了吗？”
“不，大部分提前潜逃。刑部已经发下海捕文书，并在各大关卡设伏。不过这些人身份既已暴露，抓不抓得住，也没太大关系了。”
林若微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这些人潜逃，必是陈彦申安排的。他发现铜盒失窃，就知道他们早晚会暴露，立刻通知属下撤离。可他既然能安排别人逃走，自己为何不逃？”
云遥似乎没想过这一层：“也许陈彦申知道自己目标太明显，根本逃不了。与其被抓去严刑拷问，不如自己了结，还能免去皮肉之苦。”
“不，陈彦申绝不会轻易放弃。”林若微想起了什么，“你说刑部在陈府发现了被烧焦的尸体，有没有确认是不是陈彦申本人？”
“尸体既已烧焦，自然难以确认。但是刑部找过陈府的家奴，都说陈彦申的确心灰意冷，连和离书都给你了，就那么让你和萧晗走出了陈府。”
林若微思索半晌，不由苦笑。她其实怀疑过，当时萧晗已受重伤，根本无力再战。陈彦申手上还有玳瑁这个筹码，可他竟然轻易放过了他们三人，还给了她和离书。这不像陈彦申一贯的风格。
她终于明白了，陈彦申分明是利用她演了一场戏，装出穷途末路、心如死灰的样子。然后遣散家仆，来一场自焚，谁会想到他是诈死？刑部既然先入为主，判定他绝望自焚，自然不会再费心去抓捕他。这样一来，大大增加了他逃亡的机会。
她几乎可以断定，那具烧焦的尸体是风无影，而不是陈彦申。
云遥见她面色凝重，也起了疑心：“你说，陈彦申会不会是诈死？”诈死这一招，她曾策划过，当时在皇家别苑差一点就执行了。
林若微道：“也许是，不过与我们无关，让刑部去查吧。”
云遥看她脸色，似乎并不急于追寻陈彦申的下落，笑道：“尚若陈彦申当真是诈死，已过去三天，只怕他早已逃回凉国了。此时告知刑部已没什么用，徒增烦恼。罢了，反正他再也不能伤害你，由他去吧。”
林若微默然。陈彦申对她的伤害，不是他死了或者逃了就能消解的。只怕很长时间，他都会出现在她的噩梦中。她摆了摆头，试图将这个阴影甩出去，同时转移话题：“玳瑁还好吗？”
云遥道：“受了点惊吓，我让云毅陪着她。别看云毅平时正儿八经不苟言笑，在女孩子面前竟然会脸红。你只怕要给那姑娘预备嫁妆了。”
林若微笑了，玳瑁能有个好归宿，她自然高兴：“嫁妆少不了，日后，还请你多多照应玳瑁。”
云遥道：“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姐妹。话说，和离书已经到手，你打算什么时候嫁给大哥？”
林若微的眼神突然暗淡下来：“阿遥，我还想拜托你，这段时间帮忙照顾萧大哥。将军府都是男人，恐怕不够细心。”
云遥愕然：“什么意思，你要走了？”
林若微轻声道：“是的。”
她不走，又能如何呢？萧晗爱的并不是她，而是为他殉情的那个少女。她永远也无法和那个逝去的少女相提并论。何况她容貌已毁，哪还有资格留在萧晗身边。
云遥不解道：“为什么？就为了……你脸上的伤？若是这样，你就把大哥看得太轻了，也把你自己看得太轻了。”
林若微摇头：“有些事，我没办法和你解释……”
云遥截断她的话：“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大哥为何突然不辞而别。可是你们都能为对方不顾性命，彼此深爱到这种程度，有什么问题不能当面说清楚，非得一走了之？”
彼此深爱，恐怕不是吧。林若微苦笑。萧晗对她是义，不惜性命只为报答她冒险盗取证据的恩情。换了别人，他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搭救，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至于情，他的感情只属于原来的恋人。
云遥见她不语，急得跺脚：“就算你怪他弃你而去，等他康复了罚他跪搓衣板就是了！再说，他走到半路就自己折回来了，肯定是不放心你……”
林若微眼睛一亮：“你是说，萧大哥是自己回来的，不是被云毅找回来的？”
云遥很快捕捉到了她的关注点：“大哥当然是自己回来的，云毅不过是在城外遇到了他。要不然，他怎么可能那么快赶到陈府救你？”
林若微心里升起一丝希望，他心里有她！只要他心里有她，她就有信心克服任何困难。
云遥看她眼色，知道说动了她，心道，大哥，人我是帮你留下了，能不能解开心结，还得看你自己。你莫要令我失望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