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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晓5

2019-04-26  本文已影响0人  只染黑白

      南荒盐湖4  贪吃魔和饿死鬼

      第一抹阳光落入羊圈,若风听到了“锵锵”的马蹄声,一前一后错落交替,来的竟然是两个人!

  来的人走的很慢很悠闲,左顾右盼,不时回头看看身后规律的马蹄,长吁短叹一刻都没停过。

  那两双眼睛充满好奇,就像从来没见过这美丽的地方、美妙的良辰美景,表情早已神气盎然、逸兴遄飞,填满了意外惊喜。

  看起来他们只是恰巧走到这里,恰好看到美景,恰好看到了这个煞风景的羊圈。

  高瘦的栗红色大马,端坐一个绿意盎然的胖子,他既矮又胖,远远看去仿如马上驮着一个大包袱。

  他伸了个懒腰,鲜绿大绸袍下肚子敞在外面,看着就像怀胎十月的女人。

  可他偏偏是个男人,留着八角胡,喉结像个大核桃。

  这么寒冷的天,伸出手都会冻僵,他却敞着大肚子,上面滚动着汗珠,这真是稀奇的事。

  马儿走到栅栏外,忽然扬蹄惊嘶,胖子的身体向后仰倒。他并没有惊慌,一只手掌轻轻抚摸马鬃,它马上就变得温顺了。

  “马儿啊,你不该这么对你的主人。”

  “你又想扒它的皮,吃它的心?”

  旁边瘦子佝偻着背,一双手皮包骨头,面色蜡黄,一副饿死鬼的模样。

  “它的心的确是美味,但并没有那么容易消化。”

  瘦子坐在健硕大马上,看起来就像黄昏里的老头,只是那双眼睛幽灵般冷森森。

  “我记得十年前,你掏了一匹汗血马的心,结果那颗心卡在喉咙里,差点没憋死你。”

  胖子撑着腰大笑,声音却细柔如女人:

  “若不是你贪吃死人墓里的肝,我们又怎么会中了陷阱。听见自己的声音,我真想把三天吃的东西都吐了,你还是割了我的舌头吧。”

  瘦子望着自己的右手,青色的皮下白色骨节隐约可见,他很得意这只手,它已经挖了三百个人的肝。

  “我又好的了多少,每天夜里有万只蚂蚁在脸上爬,恨不得撕下上这张皮。”

  他的脸有数不清的血印,都是让他抓出的痕迹,旧的还没愈合新的却早已覆盖整张脸。

  除了眼睛和嘴巴,所有的地方都有血印子,看起来它就是让人割了数千数万的杰作,它已经不是一张人的脸。

  这是一张魔鬼的脸,胖子和他形影不离,却也只是看了一眼就躲开,看久了他会有一种千针穿心的恐怖悸动。

  瘦子慢慢走进去,蹲到牧羊人身旁,探了探鼻息,修长的指甲在鼻尖上划出一道血痕。

  “血还有一点余温,看起来刚死不久。”

  胖子坐在马上,微笑问道:“可以做猎物吗?”

  瘦子点头道:“血气充盈,比起那些味同嚼蜡的死人心,它简直是完美的。”

  “别再提那恶心的东西,这件事做成了,以后坐着都会有人把心肝给你送到嘴边。”

  胖子费很大力气才下了马,一步拖着一步走,好像那两条腿天生有毛病似的。

  等走到了那具埋在雪里的尸体边,他已累的气喘吁吁,蹲下时肚皮上的汗珠便滚入雪里。

  他皱了皱眉头,拨开雪露出若风的身子,手掌按在他的心窝上,然后叹了长长一口气:

  “他的心没有一点活力,简直是一潭死水。”

  瘦子远远冷笑道:“能找到一个已经算好运气了。”

  胖子坐在雪地上,拍拍自己的肚子,笑道:“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它已经迫不及待想吃好东西了。”

  “我只有看的份了。”

  胖子道:“这个人的肝绝对美味。心虽然很差,但因为很少喝酒,肝就像孩子的一样嫩。”

  瘦子淫笑道:“看来我们都很走运。”

  胖子转过头,愁着眉头道:“我们已经没有新的吃法了。”

  瘦子沉默半响,直勾勾望着茫茫雪迹,那双眼睛更加令人不寒而栗。

  瘦子忽然道:“雪拌心肝,一定很刺激。”

  “真是一个绝妙的主意,我的口水已经要流下了。”

  他们要剐心、挖肝,而且要最完整的,只有这样的心和肝才能保留住全部的精气,吃起来才能增补的最多。

  胖子手里拿着一把弯月匕首,扒开牧羊人的胸膛,肌肉粗犷充满了力量,那只手都因激动而颤抖。

  雪将瘦子左手擦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他认为干净了才停止。他望着它冷冷狞笑,指甲缓缓插在右边肋下,一双手忽然变成了利爪,伸进去就可以掏出这个人的肝。

  刀背在心上摩擦,胖子摸摸刀刃,有了一点温度,然后才对准心脏的边缘慢慢滑进去。

  胖子屏息凝神,刀尖渗出一点血迹,他忽然停住不动了。

  “我竟然有点舍不得吃这颗心。”

  瘦子等了一下,回头应道:“它只是比一般的心好,并没有到完美的地步。”

  “你错了。”

  瘦子惊讶望着他,发现胖子眼睛滚热的兴奋。

  “他死了有半个时辰,可是那颗心还在跳,强劲的像擂鼓声,从来没有这样的意外。”

  “脉搏和鼻息都已经没了?”

  胖子惊咦反问道:“你不是刚刚看到吗?”

  瘦子跳了起来,喝道:“快……”

  他只说了那么一个字,一切却已经变了,变得太快太突然,胖子根本来不及反应。

  胖子刀不见了,他惊恐的盯着自己的肚子,那把刀没了进去,只留下短短的刀柄。

  肚子神奇变得小了些,向内缩了一圈,就像被放了一点气的气球。

  躺下的那具尸体站起来,盯着他不停的笑,胖子也跟着笑。

  “你还有心情笑?”

  胖子表情变得很痛苦,强笑道:“为什么不能笑?”

  牧羊人活动了一下身体,冷冷道:“笑着死比哭着死好看的多。”

  “你真的这么认为?”

  胖子笑得更加诡异,看起来他真的不在乎生死。

  “你早就猜到会是我们?”

  牧羊人冷笑道:“那些沉入湖底的死羊,每个都没有心肝,除了你们不会有别人。”

  胖子摸摸自己的肚子,血已经渗出来,他又笑着叹息道:“看来我们都被你骗了。”

  “一个人再聪明,也总有吃亏的时候。”

  牧羊人转过身不再看他,因为这个人马上就要死,对他不再有任何威胁。

  “你见过男人有这么大的肚子吗?”

  “从来没见过。”

  “你知道我的肚子为什么这么大吗?”

  牧羊人觉得很奇怪,一个将死之人,却有闲情逸致聊这些无聊的话题,难道他就那么不怕死?

  “因为你是贪吃魔,你饿的时候可以吞下三头牛。”

  “这只是你们知道的,还有你们不知道的。”

  “哦。”

  牧羊人转过头,疑惑的望着他,一束冷冷的光从那双眼睛里激射出来。

  他嘴角弯起深长的笑容,眼神忽然变得很自信,淡淡道:

  “你永远猜不到,无论你刺多少刀,这个肚子都不会破一个大洞。”

  胖子的手忽然灵猴一般伸出,那把刀瞬间弹回飞向牧羊人,肚皮又变得光滑、圆鼓,血迹却只有那么一点。

  牧羊人惊呼:“银皮金囊,你果然已练成不灭之身!”

  贪吃魔前一刻还在笑,此刻表情却僵在脸上,身体也忽然动弹不得。

  他迈出的左脚刚刚落地,一只手离牧羊人的咽喉只有半寸,就在杀气陡现的时候一切改变了。

  他想到了牧羊人出手的所有可能,也算到了他的退招路线,可是谁也不会想到,这一切的变化并不来自他本身。

  三颗石子飞来,那张后背脆弱的就像一张轻薄的白纸,任何人都可以轻易将它击穿。

  石子力道并不大,却打中了他三处大穴,任何一处都是致命的,如此缜密定然是早就筹划好的。

  牧羊人拍掉身上的雪,盯着贪吃魔雪白的肚子,他则盯着自己的左脚,沉默中那双眼落寞了很多。

  机关埋在地上,雪盖住了一切,胖子的左脚落下触动机关,石子从机括里弹出,他的穴道便被封住了。

  “书生告诫过我一定要小心你,我却从未放在眼里。”

  贪吃魔合着眼叹息,等待自己被人扼住咽喉或者一剑穿心,这样的死法他不甘心,但结局他不得不接受。

  他等了很久,没有任何动静,脚步却渐行渐远。豁然睁开眼,牧羊人已走出了栅栏。

  若风站在那里等他,地上躺着一个人,眼珠子骨碌碌转个不停,嘴里喃喃低语。

  “他还没有死,现在正在享受雪床的感觉。”

  “饿死鬼比难贪吃魔更难对付。”

  牧羊人看着若风轻松的表情,目光中都是怀疑和难以置信。

  “他惊呼的时候,注意力并不在这里,我用剑点了他的穴。”

  牧羊人瞪大了眼睛,心里在反问:“就这么简单。”

  若风却看明白了,笑着道:“就是这么简单。”

  “他竟然也有疏忽的时候!”

  “那么多废话,想挖心赶紧来吧!”

  饿死鬼已经不耐烦,冷冷哼了几声,因为寒冷声音也跟着颤抖。

  “你的心太黑,吃起来会很苦。”

  牧羊人从他的身边走过,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到了那匹马前。

  若风追上去,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杀了他们?”

  “我们在这里冻了一夜,他们也该享受一下。”

  “他们还会追来的。”

  牧羊人跳上马,回头笑道:“这一次他们输了,下一次还还会输,游戏才刚刚开始。”

  若风看到他眼里的光又燃烧起来,那是永不泯灭的自信在激荡,这样的信心他从未失去过。

  打马西去,他们像两阵狂风疾驰,穿过茫茫雪地,幽怨的箫声忽然刺破宁谧的荒原。

  牧羊人调转马头,向着那片广袤的湖面狂奔,身后掀起白刷刷的雪雾。

  “他们来了?”

  牧羊人瞥了一眼身后,凝重道:“已经到了。”

  若风道:“我们要穿过那个湖面?”

  牧羊人一字一字道:“跟着我的马,一步都不能走错。”

  红栗马在冰面忽而向左,忽而向右,不知绕了多少圈才跑到湖面中心。

  他们端立马上,等待着远处两匹马追来,神态中露出丝丝诡异。

  若风瞧瞧牧羊人,他一点都不着急,好像是故意等着他们到来。

  他心里早已忍不住想问:“为什么要停下来?”

  牧羊人过了半响,淡淡道:“他们追不上我们。”

  若风愈发疑惑,两匹马距离他们只有三丈,马上人的模样看得真真切切。

  白头大马上,少年昂首挺立,身披锦衣狐裘,靴子镫亮如雪,与天地融为一体,干净得不染一点尘埃。

  牧羊人望着那张面如冠玉的脸,冷冷道:“你来晚了。”

  他柔和的眉毛蹙起,眼睛里空洞看不到任何亮光,嘴角弯起的笑容令人沉醉。

  “美丽的黄昏才刚刚开始,一点都不晚。”

  牧羊人笑道:“我要走了。”

  黑色大马上有人冷笑,发出嘶嘶的声音,恶毒的眼睛犹如一条毒蛇。

  他左手戴着金色手套,黄灿灿的羽衣金光耀眼,斜着身子轻蔑的望着牧羊人。

  “推杯换盏,黄昏如梦,英雄怎能不相惜?”

  牧羊人慨然道:“我只是一个牧羊人。”

  白面书生连连摇头,叹息道:“可惜,甚是可惜。”

  他缓缓伸出手,如血的夕阳从他手掌间落下去,他就那么入神的看着。

  一声清啸,红栗马转头绝尘而去,灭景追风间已奔出数丈。

  黄衣人双脚堕在马背上,马惊嘶着铁蹄狂奔,弹指便奔出三寻。

  就在那一瞬间,牧羊人回头望了望,湖面的冰突然决裂,吱吱的声音传到书生脚下。

  马儿狂舞挣扎,前蹄已落入水中,冰面就像破碎的镜子,转瞬间分崩离析。

  他们轻踩马头,身体飘转飞起,一跃退到身后几丈的安全地方。

  恰在此时,水淹没了两匹马大半个身子,悲嚎间头慢慢向水下滑去。

  书生横眉切齿,沟壑填满了怒气,他何曾被别人如此戏耍过?

  黄衣人轻功绝顶,脚下追风就要冲出去,却被书生拦住:

  “追不上他们了。”

  他静静望着破碎的湖面,他们面前不远处,裂痕就像燎原的星星之火,须臾间向两边蔓延了数十丈,数十点渔网忽然浮上来。

  “难得来到这么好的地方,看看这美妙的黄昏。”

  书生举目远望,两匹马融在夕阳里,雪地变成了红色泼墨的油画。

  黄衣人恨得摩拳擦掌,书生却一点不着急,眼睛里红黑相交,犹如一团火焰围绕着那阴冷的黑暗。

  那张脸黄昏下寂如明月,透过去看到的只有赤红的血染。他似乎什么都没想,只是做一个观望着,对这片震撼的壮美充满了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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