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看你

她已经很老了。

那周放学回家，得知了她身体又不舒服。

又不舒服。

是啊，她已经很老了。

去她房间看她，她的房里总是有一股药味，大抵是小时候常闻，对我来说这药味倒让我感到熟悉，平静。

她躺在床上，不知眼睛是闭着的，还是静静看着房顶的。

她已经很老了，脸上的皱纹缩在一起，眼睛都快瞧不见了。

我唤她，她便摸着起身，眉毛微微皱在一起——她已经很老了，其实已经不太能看到眉毛了。

“怎么又不舒服了？”我问她，“现在好点了吗？”

她嘟囔几声，摸了摸头发：“人老了就是这样的了……唉，老了老了……”

她手上的镯子叮叮响，我眼眶发酸，转身跑回房间取来手机。

——我竟没有一张和她的合照。

和刚认识的同学，我有合照；和代课的老师，我有合照；甚至和路边开放的鲜花，我有合照——可唯独她，我没有。

唯独陪我度过孤独无助的日子的她，陪我熬过寂寞长夜的她，陪我伤心掉泪的她——我没有合照。

我笑着，眼底有泪：“我们拍张照好不好？”

她眉开眼笑，看不太清的眼睛弯弯，皱纹也笑。

我拍了很多张，然后把手塞进她的大手里。

她下意识握紧我，两手紧紧包裹住我的，嘴里念叨着和以前一模一样的话：“瘦成这样……是没得吃吗……多吃点饭知道吗……”

我泫然欲泣，按下快门。

她大抵是全世界望我背影最多次的人，我却是从未回头看过她的人。

“外婆。”我唤她。

“做什么？”她用方言回我。

我笑笑，没再说话。

你要健健康康的，因为我还有很多不同时刻的背影。

也因为，我想多点机会回头看你。

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