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酒友”的救赎
酒馆里,一个35岁左右的男人醉醺醺地趴在桌子上嚷嚷着:“服务员,再给我……上瓶酒。”酒馆里灯光昏暗,像是地狱,又像是失败者的避难所。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服务员切了首应景的歌,歌声在灯光里回荡着:“你的酒馆对我打了烊,子弹在我胸口上了膛……”
“先生,我们要关门了,先生……”服务员推了推许志强的肩膀。许志强却纹丝不动,像一坨死猪肉一样趴在桌子上。
“哗啦啦——”许志强被“故事酒馆”的服务员像扔垃圾一样,重重地扔在了垃圾堆旁。
垃圾堆里堆满了垃圾:烂了的菜叶、烂了的衣物还有烂了的许志强,共同散发着阵阵恶臭。许志强痛苦地翻过身来,趴在地上“哇啦啦”地吐着,痛哭着,涕泪俱下。双手狠狠地捶打着地面,歇斯底里。
“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
午夜的街道安安静静,没有人回应他。现在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半了,除了远处传来的几声狗吠,什么回应也没有。
昏黄的路灯光洒了在许志强的背上,一群飞虫在灯光中浪漫地飞舞着,开起了热闹而美好的晚会。只是热闹和美好都是它们的,与许志强无关。跟他有关的只有失败和孤独,还有酒精。
许志强颤颤巍巍地走着,回到了自己的房子里。房间里乱糟糟的,堆满了酒瓶子和垃圾,像一个垃圾场。只有桌子上的一个纸箱干干净净的,里面装满了9岁的儿子离开他之前留给他的东西。
许志强从床底拿出几瓶酒,坐在地板上又喝了起来,喝了几口后就倒地睡着了。在梦里,他梦见妻子回来了,还带着儿子,说儿子是他亲生的,之前的一切都是骗他的,现在她后悔了,想要重新回到他的身边。可是这时,忽然一个彪形大汉出现,拉着他的妻儿就往外拽,他追了出去,结果一根铁棍向他脑门砸了过来。
“乒乓啷……”地上的酒瓶子倒在地上,许志强瞬间惊醒,缓缓睁开眼睛,慢慢地回过了神来。模糊中,一只巴掌大的老鼠出现在许志强眼前,在倒下的酒瓶旁边一点一点地添着酒。
“哼,连老鼠也会喝酒了,哼哼。”许志强醉醺醺地站起来向老鼠走去。
或许是酒壮怂鼠胆,这老鼠看见许志强走过来也不跑,一边警惕地看着许志强,一边舔着流出来的啤酒。
看来这老鼠也不是第一次来偷酒喝了。许志强慢慢地拿起另一只酒瓶子,准备向老鼠砸去。忽然老鼠抬起头,鼻子对着许志强一下一下地摇晃着,像是在祈求他饶它一命。许志强愣住了,原来还有比他更惨的存在——为了点酒连命都不要了。
许志强慢慢放下酒瓶子,呆呆地看着这只老鼠。老鼠瘦瘦小小的,只有三条腿,额头处还有被咬的伤痕。
“你也被这个世界抛弃了吗。”许志强看着老鼠苦笑道。老鼠也抬起鼻子“吱吱”地叫了两声,好像听懂了许志强的话。然后低下头继续添着流出来的啤酒。
“或许你也有想要忘记的事情吧。”李志强继续对着老鼠说道,拿起另一瓶酒,往老鼠的方向敬了敬,抬头“咕咚咚咚”地喝了起来。
喝着喝着,许志强开始对这个“鼠酒友”倒起了苦水。
“你说……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这样对我。我……我那么爱她,那么努力地为这个家……拼了命地赚钱,我……我为她做了那么多,可结果……结果……”许志强又喝了几口酒,哭了起来。
舔着酒的老鼠竟也停了下来,朝许志强努了努鼻子,发出哀怨的“吱吱,吱吱吱”的声音。好像在安慰着许志强,好像也在向许志强诉说着它的悲惨遭遇。
许志强看着老鼠的动作苦笑起来:“哈哈哈,你……你也没了老婆和孩子吗?哦,对……你还没了腿,你……你比我还惨哈哈哈……”许志强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从旁边拿起一片啤酒瓶碎片,倒进一些酒,放到老鼠面前。老鼠竟也没有逃跑,嗅了嗅送到面前的啤酒,开始嘬了起来。
许志强也拿起酒瓶往他的“鼠酒友”方向敬了敬,算是和它碰杯了,说:“鼠兄我敬你,你……你比我还惨,还这么努力的活着,我也……曾努力地活着,但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世界……这么……这么残酷,你说人生到底……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心爱的人?心爱的人离开你,哼哼,为了家庭?妻离子散……为了钱?……工作丢了,所以……你说,人生到底是为了什么,人……为什么要活着……”
“鼠酒友”好像听懂了许志强的话,抬起鼻子冲许志强的脸“吱吱吱”叫了几声。
许志强醉醺醺地自言自语道:“你说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而活着哈哈哈。”许志强苦笑着,“可我现在……活得那么惨,我……你看看……看看我的样子哈哈哈……”
“吱吱吱……”“鼠酒友”冲许志强殷切地叫着,跑过来拱了一个酒瓶子,酒瓶子滚到许志强的手边。
此时许志强已经很醉了,继续自言自语道:“哦……哦,我知道了,你是说失去的东西……要靠自己找回来是吗,你说的对……你说的……我要把我失去的东西找回来,我这就去,我这就去…我的东西,那是我的…”
许志强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走出了门,不知从哪里找了块砖头拿在手上。“鼠酒友”在后面急切地“吱吱吱”地叫着。
半夜两点半,街上空无一人。路灯下的飞蛾尽情地飞舞着,进行着最后的狂欢。
许志强喝了半夜的酒,刚刚又和“鼠酒友”干了几瓶,现在又是烂醉如泥的了。一瘸一拐地走到一家理发店门前,抬头看了看上面的牌子——“美如丝”,然后拿起砖头就往玻璃门上砸去。
“哐哐哐,哐哐哐……”玻璃门发出了响亮的声音。
“谁啊,干啥呢!……许志强,你干什么!”一个光着膀子的彪形大汉冲了出来,手里拿着根木棍,一边推着许志强一边拿木棍威胁着许志强,“许志强,你敢来我这儿闹事?你也不打听打听,你当我是谁啊!嗯?你老婆是自愿跟你离婚跟我的,你凭什么找事……”
许志强听了这话发起了酒疯,“啊——”地叫了一声冲了上去,抱住彪形大汉就往后推。
“哐啷。”两人一起倒在了门口的垃圾箱里,扭打着,准确地说应该是许志强抱着大汉,而大汉用木棍狠狠地敲着许志强的背。
“你们别打了,许志强,你疯了,我们已经离婚了,你还来干什么。”一个短发的女人从楼跑上下来拉着许志强。
许志强彻底疯了,开始拿嘴去咬大汉。
“啊——!属狗的呀,用牙咬。”大汉大喊一声用力敲打着许志强,痛苦地叫着。许志强一声不吭地死咬着大汉不放,任大汉如何打他也纹丝不动。
这时楼上传来一个小男孩的声音:“爸爸,爸爸,你别打了,你打不过叔叔的,他太大只了……呜呜呜”是许志强九岁的儿子,看见自己原来的父亲被大汉用木棍打着,哇哇地哭了起来。
许志强听到儿子这句话,彻底地崩溃了了,一动不动,被大汉推着扔到了路边的草从里。
许志强一声也不吭,眼泪哗啦啦地流着。儿子的话彻底摧毁了他最后的自尊。他彻底的绝望了,全身上下松垮垮的,对这个世界已再无眷恋。
晚风静静地吹着,吹走了这个男人最后的尊严和奢望。
许志强慢慢爬起来,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般,麻木地走着。远处的狗冲着这边狂吠,好像也在嘲笑这个失败的男人。
许志强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趴在酒瓶子上默默地流着泪水。
“鼠酒友”又跑了出来,“吱吱吱”地围在许志强的身边叫着。
许志强慢慢爬了起来,拿起一瓶酒又哗啦啦地喝了起来,对着“鼠酒友”说:“鼠兄,现在我可以放弃了吧,我现在可以去死了吧,哼哼哼……”说完不知从哪里扯了跟绳子挂在了房梁上,把脖子伸进了绳套里。
“再见了……鼠兄,没想到……没想到最后是你在陪着我。”
“哐啷”一声,许志强一脚踢开了凳子,绳子紧紧地勒着他的脖子,使他痛苦地挣扎着,挣扎中,碰倒了之前儿子留下的那只纸箱子,里面的东西洒落一地。“鼠酒友”在一旁焦急地围着他转圈圈。发出“吱吱吱”焦急的叫声。
忽然“啪”的一声,绳子断了。“鼠酒友”咬断了上吊的绳子,许志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挣扎地喘着气:“咳咳……鼠兄,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就剩我一个人了,这个世界上我就只剩下我自己了,连我的儿子也……咳咳。”
鼠酒友“吱吱吱”地在叫着。许志强逐渐清醒过来,看见“鼠酒友”嘴里叼着一只橡皮泥捏的小马。橡皮泥已经干涸,上面的色彩也掉了许多。这是儿子七岁时送给他的礼物。上面还刻着几个字“送给我的偶像爸爸”
许志强再次哗啦啦地哭了起来,彻底地释放了自己。“鼠酒友”在一旁轻轻“吱吱吱”地叫着,声音婉转凄切。好像在告诉许志强,即使他和儿子没有血缘关系,他的儿子也依然很爱他,把他当作最崇拜的人。
许志强终于清醒了过来。自己并不是什么也没有,自己还有一个牵挂。如果自己就这么死了,将来儿子在新的家庭被人欺负,就没有人再替他站出来了,将来儿子遇到了困难,再没有人可以做他的后盾了。为了儿子,他要好好活着,为了自己,要好好活着,活着才有希望。
“对,鼠兄你说的对!在哪里跌倒了就应该在哪里站起来!”
天慢慢亮了。黎明前的黑暗过去了,许志强灰暗的生活也跟着过去了。
房间里,酒瓶全扔了,打扫得干干净净。许志强戒了酒,重新开始面对生活。
慢慢的,许志强又重新找到了工作,生活开始恢复了正常。经过几次努力的争取,最后终于争取到了儿子的抚养权,儿子又回到了他的身边,生活又有了希望。
只是自那之后,那只三只脚的“鼠酒友”不知去了哪里,再也没有出现过,或许是因为家里不再有酒了,或许,因为它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