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行

2019-06-06  本文已影响0人  独宠的猫

      壹——我杀过她,和很多人一起

  仿佛又无数张脸在背后看着我,细细的嘴像是啄木鸟的尖喙。他们的声音不是在偷偷议论,语调已经充斥到我整个眼前:当初她也有一份……她怎么还活着啊……这样的恶毒的女人。不知从那天起,我开始不断的从梦中惊醒,梦里是无数看不清脸庞的人,他们的眼角充满不屑和厌恶。老李从身边慢慢坐起,他昨晚加班到半夜,眼里有许多血丝。他倒先问我,又没睡好吗?怎么回事,这几天?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是想哭,特别的悲恸。老李伸手搂我,安慰说,今天不去上班了,我给你老板请假。我点头,身体上像是绑上了石膏,沉重的透不过气。临走前老李又来到床边,用手轻触我的额头,一向嬉笑的脸上也布上阴郁。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假我给你请了两天的,不要着急工作的事。我挤出笑容,轻轻握了握他的手,一种安全感从内心升起。大概九点时,我才缓缓从床上起来,洗漱,吃掉老李买做的早餐。他总是很简单的煎个鸡蛋,撒很少的盐,然后在楼下买的豆浆还有油条。我仔仔细细的吃完,身体上的沉重貌似少了一些。之后该干些什么呢?我慢慢起身,收拾起老李昨天换下的内衣,拿起几件自己的放到洗衣机里。刷碗,把厨房墙角的油渍擦拭干净,洗马桶,把倒垃圾了,趁着阳光把床单晒了。老李也又在这时给我发来微信,好好休息,别干这干那的,这两天就把你那闲不住的习惯改改。我笑了笑,给他打字,放心……嘀嘀……手机上有弹出几条新闻。我一眼看到那一条——“神女”十年霸凌……我连忙把所有新闻,讯息都关掉。长吸一口气,慢慢想着前几天再次在新闻里看到她的时候,视频里那个快要在我记忆遗忘的脸庞,再次出现了,而且看上去变得无比的强大且坚毅。这个漂亮,大方的她坐在椅子上面对着镜头和主持人侃侃而谈着,话语很慢,一字一句的。她说着自己被霸凌十年的始终,眼眶透着红丝。我把手机放下,脑海里变化不停。在我不长的人生里,那些竭力想要掩盖的记忆总不尽人意的想要破石而出。原来远离了它们,并不代表它们就真的完完全全干干净净的从这世界消失掉了,这种错觉让我忘乎所以的渡过了所谓的幸福人生。

“被霸凌女孩十年后把霸凌者告上法庭”,我还是控制不住的点开关于她的新闻。因为她的变化太大了,或者我并没有真正记住过,但却又真切的在她的世界侵略过,并用着不可思议的手法伤害了她。我杀过她 和那时的很多人一起,枪口对准了她一个人,嬉笑怒骂的开枪。只是她坚强的活了下来。视频里她轻声讲着,起因只是两个男生打架把我的水杯打碎了,我同桌开玩笑说要赔三百万……我没有注意这件事的发酵,有人议论我是富家女,不认识的也说开始说我装逼。只是慢慢有人说我是假的,其实家里特别穷。我也有虚荣心的啊,骗他们,我舅舅说什么什么老板。他们好像抓住什么了,越来越多的人参与进来了,他(她)们说我是被包养的,性工作者什么的。那时候我还没意识之后的恐怖,只是在当时和我一起的女生告诉我不能和我一起了。不久一个男生说很喜欢我,问我要裸照,我当时很相信他,因为整个世界只有他了。后来还有一个女生说要和我做朋友,我那时候出去打工,挣了钱,什么都买给她,后来发现她偷拍我发在贴吧里。有很多不认识的女生都会走在我旁边大声骂我,其中特别的是一个女生把我按在墙角扇我的脸,特别狠的一下接一下,我甚至不知道怎么反抗。我记不清这些人的脸,她们骂玩我回到家是怎么样的。会和父母开玩笑,会安心学习,会和朋友一起打游戏……

我看着视频最后她咬着牙说着:“我不知道他(她)们的恶意从何而来,最可怕的,我也不知道该去恨谁。把手机放下,心里太过复杂。记忆里她的模样苍白的像一张纸一样,只记得对她的谩骂,无理由的厌恶,可怕的正义感。好在她挺过来了,她是怎么挺过来的啊?老李又发来微信,打断了我不清不楚的思绪。他说着,老婆,晚上一起出去吃,订了一家你特别喜欢的日料餐厅,今天是我们结婚两周年,你恐怕都忘了吧。我真的忘记了,连忙给他发着消息。又惭愧起来,原来一些犯过的错误并不会因为自己的遗忘就消失掉啊,它们在拼命隐蔽想着在未来的某个瞬间冒出来,打乱生活,让人猝不及防。刚到中午的时候妈妈打来电话,问我哪里不舒服,让我好好休息。还有工作上最为亲密的朋友,给我发来微信。我说,一切都很好。很多东西需要自己消化的,活到如今的年纪,也学了许多如何消化这些的方式。所以一切都会好的,这是每个人必须的治愈能力,只是时间问题。吃过中饭后,才又洗了洗澡,换上清爽的衣服。该要干些什么,去商场给老李买他上次看上的那个手表,然后再买身新衣服,等他去吃饭。毕竟今天的日子对我们很特殊,所以不要再想其他的了。她现在已经看上去很好了,忘掉以前的隐晦吧,那时候太小了,不懂事,我不停在内心里暗示着。逛过商场后,走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中,我似乎听到一些细微的声音:你看就是那个女的……就是她……真丑啊……看上去就是个穷逼……这些声音是从何处而来我已经无从得知来,耳朵上像是被安上了喇叭。我突然看到她,是曾经的那个被称为“神女”的她,苍白的让人所有人厌恶的样子。无数谩骂她的人在这刻又站在她的身后,她们用着不屑又厌恶的眼神看着我,像是要把我整个撕碎在这个世界。我来不及逃跑,慌乱中终于被一双手拉到。

  老李坐在对面说着讲过的笑话,我跟着他灿灿笑着,像是第一次听一样好笑。与他结婚两年,不曾有过后悔的念头,只有更多对未来生活更好的奢求。想来自己从来都是好运的人,考上了自己喜欢的大学,学了很多兴趣之内的东西,谈过两三次不后悔的恋爱,最后又遇到老李,决定结婚。我们的婚姻不意外的合拍,父母身体尚且健康,有可以交心的朋友,稳定安逸的工作。多少人在羡慕我正在经历的人生啊!可是我心底深处又明白,仍旧有着不能与老李和至亲交谈的过去。那真真切切的从我身体发出的,无法言喻,不可原谅的恶行。而如今的我,明白了这种恶行的可怕,自己的可怕。或许有天我会再见到她,或许我只会小心翼翼的躲开,又或许我会说声对不起。而无论如何……老李举着酒杯打断我的思绪,我匆匆拿起杯子迎他……无论如何,我不该陷入曾经发生的隐晦里,只得祝愿她余下的人生不再有磨难。

           

              贰——砍我一刀还不行吗

  我盯着对面这个蝶骨下方还布着血迹的中年男人,面无表情的脸上或许带着些之前未结束的狂乱。此刻的问话陷入沉默,不是因为不顺利,恰好是因为太过顺利。想想确实该如此,案发现场是在马路上,见证人很多,光拍到的摄像头就有四个,也由不得他狡辩了。但即使受害者被面前这个男人追砍而死的过程被清清楚楚录下,却也不能马上就确定他的罪行。我想今天本该早点下班的,明天是和老婆的结婚周年,加上她这些天都情绪一直低落……但今天这么晚,又突然出了这样一桩案子,我不禁有些烦躁。看着对面的嫌疑人敲着桌子又重重问道:“你确定你是正当防卫吗?有追着把人砍死的正当防卫吗?”

  “李生你俩先出来,”审讯室外王局喊道。坐着的男人还是如死灰一般的模样,我忍住心里的急躁慢慢走出去。和我一同审问的同事叫做陈思扬,我们都叫他老陈。其实按理说我应该叫他陈叔的,大概我刚入职的时候便知道他是“老干部”了,但奈何我们职位到今天来看是相同的。我俩被叫到办公室,按这个阵势我今晚恐怕不知几点才能回家了。老陈在一旁依旧是雷打不动的冷漠脸,王局稍稍看了他一样又对着我说道:“小李啊,你知道死者是谁吗?”我想起刚才看到的资料:“是叫刘海龙吧!”王局点头:“你听不听说过他还有过见义勇为的事迹,”我有些诧异:“这个倒是没有查到,”王局微微扬了扬嘴角,但却有些诡秘,让人看不出他在笑着:“我们上面对这种人是一定怀着褒义和欣赏的,今天的事情看上去确实是他先动的手,但他并未攻击要害,反过来看他自己身上却都是致命伤,你能明白吧,”我不由自主的点头,上面是偏向死者的,但这也在情理之中,之前便听说了死者是城区××集团的人。王局马上又说道:“今天便把口供,材料准备好,明天就可以递给检察院了,”我点头,明白该要做些什么了。为了提前下班,也为了让这案件早点结束。一旁的老陈始终没有插话,或许是知道王局很明显的不待见他,一向都是不发表任何意见的,甚至于对警局里的事情也都表现的毫不在乎了。也该是这样,他的年纪和王局相当,该是清心寡欲,为自己下岗后的养老生活做准备,怎么还会想着继续操心这种单调的杀人案。再次回到审讯室时,那男人依旧直直的盯着白色的墙,像是被冻住了上千年的雕像。我不知道该对他继续说什么,只想着如何按王局的话赶快立案。“他当时砍你在什么地方,”老陈突然的问了一句。我看着面前的男人身体猛的一抽,他把那种窒息的目光转向老陈,像是重新呼吸到了空气。这男人颤了颤,用手拉开布着血迹的黑色短袖,那里一段长印。明显是刀背,不至于砍出太多血。之前从监控里的画面去看便就明白了,死者用刀背去砍他,貌似已经没有了理智。但很快他便在砍几下后像是没拿好的把刀掉在了地上。这种很多内行人都明白,就是我干你就干到这了,你认个怂这事就过去了。死者怎么也没有想到,面前这个窘迫的低声下气的男人会捡起刀反过来去砍他,而且完全是要置于死地。监控里面前的这个男人捡起刀,有些不稳但非常有力的刺向死者胸前。死者向车和同行人跑去,男人追上去继续捅,直到两人拉扯到一团,死者身上已经中了几处致命伤。老陈继续问道:“为何一定要捅死他,”男人抬头,眼睛很灰暗,像是能从中看到一个逼仄的胡同口。老陈语气很平和:“杀人不一定偿命,你是自卫,只是过度。事情起因也是刘海龙开车闯灯和你起的冲突,刀也是他拿出来的……”“他砍我一刀还不够?”那男人突兀的打断老陈的话,他的眼睛里冒着泪,苍白的脸上露出本有的劳苦五官。他颤颤张着嘴:“他砍我我一刀还不够吗?我没错啊………我下班回家,是他在路口撞了我。我不敢惹事,家里孩子刚小学毕业,老婆还正更我闹气最近工资又发少,只能一直说是他们先撞上来的。他便和车里的几个人开始骂我,威胁我。下来的两个女的说我长得一脸猥琐穷人样,想坑钱……我可是个男人啊……我也开始骂他们。那人就转身从车里拿出一把刀,回头一句话不说的就向我砍来。我想不通,是他撞的我为什么还比我生气?我只能下意识的用手挡,只觉得疼的厉害,他抬起手骂我,还要砍……”面前的男人已经哭了出来,他的话颤颤巍巍,终于停下。我看着他的眼里始终带着不可思议的怒意,却不由的生出一丝本能的同情。一旁的老陈却依然面不改色,只是没再继续问下去。将近十二点时,我终于把该要递交给检察院的案件报告做好,手机上老婆已经发了几条微信。这时间警局也只剩几个替班留守的哥们,今天这样的案件发生的频率很高,所以大家都习惯晚归或是“打夜市”了。走出警局时,一边给老婆回着微信,一边去找车。突然听到有人喊,很意外,竟是老陈。虽然和他一起共事但真正的接触一直是点到为止,很少在私下又交流,其实完全是他过于孤僻,这是在警局的共识。他给我递来一根长白山,问道:“你觉得这个案子什么结果,”我看着老陈,点上了烟,摇了摇头。老陈出奇的笑了出来:“你明白的吧,上面什么意思,”我点头,想起王局暗示的话。老陈继续说道:“这个案件没这么容易结束的,相信我,不会按照上面想的方向走的。”我说不出话,但老陈看上去很高兴:“如果单纯的让你去宣判这次的案件,你会怎么做。”我有些诧异,但也慢慢思考起来,我想我是同情那个男人的,但毕竟是命案,上面的指示还这么清楚……这么思考者,不知不觉走到一片路灯下了,上面的光亮让我慌了神。老陈收敛起特别的笑意重新开口:“小李,你很聪明,也深知如今咱们这些的腐朽不堪。但你也忽略了这世界上不少的正义和善良,只是这种东西被压的太很,冒不出头。可总会出头的,在被挤压的变形后从四周也便能溢出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我听着他的话说完,不禁有种陌生的感觉,仿佛站在面前的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什么事都躲在后面的老陈。我想起今天这个所谓的“杀人犯”,他咬牙切齿的重复的那句“他砍我一刀还不够吗”。以及说这话时,那张平庸的,劳苦的脸上压不住的委屈和愤怒。他只是自卫过度,我回头对老陈说道。却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在后面,就在刚才的路灯下面,光亮中我看见他又露出之前那般特别的微笑。“等检察院的通知吧!还有法院的判决,相信我,社会会告诉他无罪的。”老陈不紧不慢的说道,仿佛已经知晓了结果。我微微点头,突兀的卸下了些沉重的东西,其实自己内心一直也是这么想的……

但又是什么东西一直在内心阻碍着呢?阻碍着自己不能往正确的方向走。开车回家的路上我不停想。

   

      叁.我不想做英雄,只是想做些正确的事

那女孩家里出事了,她妈妈走了。现在又发疯被送去精神病院了。

是精神病院工作的邻居老刘告诉陈思扬的。所以这天他起的很早,大概四点钟。他摸索着起床,洗漱。房间很小大概不到三十平米,还是很早之前分的房子。不过老婆几年前已经离婚,儿子也不相往来很久,一个人倒是特别宽敞。

  出门前,看见邻居老刘的媳妇张兰正在外面的水池洗着菜。陈思扬不太喜欢她,大概是她看他时总是一副爱答不理的刻薄模样。

陈思扬还是给她打着招呼:“云溪(她和老刘的儿子)他妈,做早餐啊,”

张兰将青菜搓进盆里才抬头,稍稍抬头:“哦,老陈,出去呢?”说罢,便头也不回的会房了。

陈思扬啐了一口唾沫,盯着张兰背影说了一句,还人民教师呢。

  沿着人民路一家包子店吃早餐,然后去路口做公交车,陈思扬看着站台上已经焦黄的标注路线。他的眼睛停在平山精神病院上,然后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女孩的模样,沉默的,疯癫的。

  陈思扬来过这个精神病院很多次,所以并没有走多余的步数,年纪一上来,便明白些珍惜自己身体的概念了。却是来早了,是不到七点的时间,穿着白大褂的人说着还不到时间去看患者。

  不过陈思扬还是有法子的,他从大厅走出,又绕过一片花园,走到内院,进到一个平平稳稳的矮楼里。陈思扬果真看见老刘正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整理着衣服,连忙喊他:“老刘,来早喽,人家不让进人,咋搞嘛?”

  老刘看着他不等把衣服挂起来便一脸不耐烦的骂起来:“你个鳖崽,不说让你等我一起吗?这么急着干嘛喽。”

  陈思扬也委屈:“还不是你家婆娘吗?看不得我啊!”

  老刘笑骂道:“咋滴你还能比我害怕我婆娘啊,她看谁不都那样嘛,不是针对你一个人哩。”

  陈思扬摆了摆手:“好了,不扯你婆娘。秦文文怎么搞的嘛?怎么又送过来了。”

  老刘终于是把白大褂换好,又叹了口气:“还能怎么搞的啊,她老头嫌弃她呗,之前还有她妈妈能照顾她,现在妈妈也没喽,可不这样。”

  陈思扬微微点头,倒也是心里想明白过的理:“那什么,她现在状态怎么样啊,还和之前那样……”

  老刘摇头,坐在桌子前,工作上的状态慢慢表现出来:“我不知道怎么说,现在倒是不喊不叫了,反倒不说话的很。从又被送过来,一句话没听她说过喽。”

  陈思扬又长出一口气,却又觉得身体里沉闷的更堵塞:“能去看看她吗?不管咋样,除了精神上她的身体还算健康不是。”

  “老陈,不是我说你。这事早就过去了,你还非要往自己身上找事干嘛啊!不知道现在是自己几斤几两啊,当初你老婆为啥非要跟你离婚喽,还有你儿媳,生二胎了你都没我知道的早吧。你儿子跟你置气为啥啊,你不明白,一家人弄成什么样了。”老刘瞪着眼说。

  陈思扬被他的话说的发气:“你个糟货,你别扯我家的事。我平常有啥求你的,现在让你帮个小忙都不行了是吧!”

  老刘倒也没生气,只是叹气:“这是要我帮你吗?这是把你往火坑里推。那秦文文跟你有什么关系?还要这么上心。多少年了,该过去了吧!人家李飞扬现在都放出来了!还有多少人记得当年这么轰动的案子呢?我是快忘了……”

  “怎么没人记得,怎么没人记得。我就记得,永远都记着,那人做了多少不是人做的事,他妈的是多么的混蛋……”陈思扬终于有些控制不住的吼出声。

  老刘拍着座子也大喊着:“呵呵,你记得啊!有用吗?你现在还算是什么啊。当年的英雄,怎么混了这么久还降职了。和你同期的王什么来着,都是你们局里的的局长了吧!你知道吗?李飞扬出来后这个社会没人会再有多余的燥怒在他身上。他会悄无声息的得到他家里给他的重新包装,继续过着你想都想不到的生活……”

陈思扬把拳头握紧,但终于是说不出了。半晌,他有些苦涩的再次开口:“我还是想见见她,不管怎样,让我看看她现在的状态。”

老刘慢慢点头,又满是失望。

老刘走到内厅的走廊,慢慢回头对陈思扬指了指外面公园上的长椅:“你先去那坐,我把她叫来。”

陈思扬点头,环顾着四周的空荡,看上去就像是养老院,他想着自己会不会有一天也住在这里。慢步走到公园边的长椅上,陈思扬思考着在见到秦文文后该说些什么,她会不会不认识自己了,又或者一句话也不和自己说了。

大概过了五分钟,老刘慢慢走来了。陈思扬看见他身后还藏着一个身影,看上去很小,但仔细看又其实是很高的身材,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这种给人的感觉。

秦文文蹑手蹑脚的走来,刘海很长,让人看不到面容。除此之外,她的两只腿崩的紧紧的,手交叉着环在肩部靠下的地方。

陈思扬轻声喊她的名字:“秦文文,你还记得我吗?陈警官啊。”

秦文文打量着他,瞪着清澈的瞳孔,不说话。

陈思扬再次喊她:“文文,早上吃的什么饭啊!”

秦文文继续瞪着眼,又把头看向别处,不说话。

老刘有些看不下去:“你看就是这个样子了,要比上次那回哭喊着别人要轮奸她要好很多了。虽然是不说话,但吃饭什么的都很好的。”

过了半晌,陈思扬微微叹了叹气,只觉得酸楚极了,从终于轻声说:“好了,这样便好,这样便好。先把她送回去吧!”

老刘点头,他轻轻拖起秦文文的肩膀,转过身。

“陈……陈警官,”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喊道。陈思扬看到又转过头看向他的秦文文。

“陈警官,救救我吧……救救我吧。”她的声音带着呆滞的重复。

陈思扬眼眶瞬间红透:“哎,我就是陈警官。我就是……”

秦文文笑了笑,清澈的瞳孔又变得模糊:“他们要强奸我,他们要一起强奸我……我很痛的。”

  “咦,我忘了他们的名字怎么办。陈警官,我该怎么办啊?咦,我忘了他们的名字了,陈警官……”秦文文的语气渐渐着急起来。

陈思扬有些控制不住的掉下眼泪,又轻轻的用手靠在秦文文的双肩:“文文,忘了就忘了,咱们不想了……”

“我很痛的,陈警官,怎么能不让我记得呢?不行,我一定要把他们的名字想起来告诉你。”秦文文眼神凝重下来,又转过头。

  一旁一直未说话的老刘终于开口:“老陈,先到这里吧!她看见你情绪波动很大。”

陈思扬抹了抹眼睛,又挤出笑容来:“文文,陈警官这次还有事,下次再来见你啊?你在这里要按时吃饭,好不好。”

秦文文点着头,紧绷的身体却从未放松:“嗯嗯,好的,陈警官。你可一定要再来啊?我一定会想起来的,真的,不骗你。”

陈思扬也点头,咬着牙答应着她。

送走秦文文后,大概又过了几分钟,老刘才赶了回来。他看见坐着长椅上怅然若失的陈思扬,不免也感到一丝感伤。

陈思扬看着他,慢慢说道:“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啊!不该是这样的啊。”

“老陈,刚才给你说的那些话,都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没有什么纯粹的英雄主义的,想开点。”老刘安慰着他。

陈思扬摇了摇头:“我真的不是想做英雄,只是想把事情往正确的方向发展。可是,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这还要难做的事吗?”

老刘一下呆住,终于是安慰不起来了。

   

        肆.他是杀人犯,但他首先是个父亲

(“张新华爸爸我已经警告过张新华,如果再欺负我家严思思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的。我也已经跟你说许多次了,以及他们的班主任,但并没有任何改变。反倒是变本加厉的对我家严思思,我再给你说一句,你好好管好你儿子,不然别怪我去找他。”

“严思思爸爸,我很抱歉,已经跟张新华说过了。最近也比较忙,没有来得及跟你沟通。请放心张新华绝对不会再犯错误了。”

“是呀,严思思爸爸,孩子之间的事情没必要闹得这么大。同学之间有点小打小闹很正常的。”

“对,严思思爸爸,没必要这么伤和气,都是一个班的同学。”

“………………”

“我再说一次,不管别的。如果我女儿再告诉我张新华有在欺负她,那你就成每天保护好他了。我一定去亲自找他的,你们可一定要照看好他)

 

刘云溪看着面前欲哭无泪的妈妈一时说不出话来,现在新闻上,微博里已经传疯了。这件耸人听闻杀人事件,在无数人的嘴里不停变了几番滋味。

张兰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云溪啊,你说这管我什么事呢?我私下已经找过他们谈话啊?现在网上怎么都是骂我的,难道老师就是无所不能的吗?这事到现在好像都是我的错喽……”

刘云溪有些无奈,视频里男子闯入学校将学生活活捅死的过程也不停在他脑海里徘徊着。接着便是网络上的此起彼伏的争议:我看这小孩就是咎由自取——这是什么样的老师,不负责任到了什么地步,我看这事有她一半的责任——明显就是把人逼急了,搁谁能让自己女儿受这欺负——他虽然是杀人犯,但他首先是个父亲啊。

“怎么说是我的责任呢?我一个老师就该所有问题都解决吗?这不是很病态吗?如果硬说的话,教师这个行业早就是这样了,哪还有什么无私的园丁,我做到这份上已经够好的了吧!这让我以后还怎么工作啊。”张兰的怒意压抑不下,实在是觉得这骂名太过无缘无故。

刘云溪只好安慰她:“妈,你放心,这事很快就会过去的。”心中又不停暗叹着如今社会的跟风与虚伪。

张兰眼睛转了转:“哎,儿子,隔壁的老陈怎么说也是干了半辈子刑警了。你去帮我问问这个事呗?”

刘云溪瞬间皱起眉来:“妈,你不是老嫌弃人家的吗?再说我也没他不熟啊?还是等爸回来,他更老陈熟。再说一会儿有个喜欢的作家办书展,我还想去学习学习呢?”

张兰看着儿子的样子更是生气:“妈现在都这样了,你还想着什么破作家呢?好嘛,养你个白眼狼啊!”

刘云溪赶紧闭嘴,明白和张兰继续费口舌也是没用了,她这个性子太着急了。事情都已经搞成这样了,找老陈又能解决什么呢?这样恶劣性质的案子每天都在发生,当时再过轰动,过个几年谁又还记得呢?就像好些年前轰动一时的著名演唱家李××的儿子李飞扬轮奸一女子的事情,那女的现在什么样,谁还知道呢?但和妈妈讲这些她怎么懂呢?

刘云溪终于是答应着:“那好,我去问问。不过你先给我点钱,怎么也要买点烟给他抽吧!”

张兰怒道:“你不是上个月还说写东西赚了几千吗?怎么就没钱。多大了啊,还天天问我要钱。”

刘云溪也有些生气:“现在写小说的在中国多少,竞争多大。多少人成名之前过的不都是穷困潦倒的吗?再说,我最近又找了个女朋友,不要花钱吗?”其实这些他本不想说出来的,毕竟妈妈又不懂这些,但不说她又总觉得自己就是个败家子。

张兰气的嘴唇颤抖:“好嘛,你个未来的大作家。”这么说的,她又很快从衣柜的钱包里拿出几张一百的:“行了吧!你快去问问,这案子到底怎么判。”

刘云溪拿过钱笑了出来:“好嘛,妈,相信我,再过几年,等我出名了。到时候你就好好养老吧!”说罢,他便走出房间。

左思右想,刘云溪还是不打算买烟了。自己又不抽烟,再说老陈能给他说什么,想想都知道。走到老陈家门前,轻轻敲了敲门,没有响应。用力又敲,还是没有响应。

刘云溪有些气:“这老头去哪了,大早上的。”这可怎么交差,还是先不回家了,免得又是一顿没用的骂。

这么想着,刘云溪便是走下楼梯,向着街区走去。不如买点好吃的,带回去也能让妈妈高兴高兴。

逛了一圈,又觉得都买的太贵了。有几个穿着丝袜超短裤的年轻女人走过,刘云溪暗想着,肯定是前面那酒吧里工作的,现在刚下班吧,看上去就没什么内涵样子。很快,他看着她们终于从眼前消失了。

也是在空手回去的时候,刘云溪在路口又突然看见了苦苦找寻的身影,老陈。他身边还有另外一个年轻的警察,看上去两人正在聊着什么。

刘云溪看着两人走来,突然觉得手足无措起来。也就是两人快要从自己身边走开的时候,他连忙喊道:“哎,陈叔,”

老陈听见他的话回过头来,刘云溪嘿嘿的笑着:“这么巧啊?陈叔,”他顿时觉得一通脸红。老陈打量着他:“哦,云溪啊,买东西啊?”

刘云溪连忙点头:“是啊,看看……”老陈也点了点头,便又要走。他连忙上前拦去:“哎,陈叔,正好有个事想问问你?”

老陈看着他:“哦,我知道,是你妈的事情吧!”刘云溪有些惊讶:“你知道啊?”老陈指了指旁边年轻的警察:“对,这个就是负责这个幼儿园谋杀男孩案子的警官,你有什么可以咨询咨询他。”

那年轻警官向刘云溪伸出手:“你好,我叫李生,”刘云溪连忙说道:“哦哦,李警官,你好,你好。”他慢慢放下手又连忙问道:“李警官啊,就是,这案子现在到底是怎么说的啊?网上现在都要传疯了,再这样下去,我妈连工作都不保了。”

李生摆了摆手:“网上舆论不要太在意,我们一定会真实公平的去处理的,你放心。这次来我也只是简单的问问你妈妈的当时的一些细节的。”

刘云溪点头:“哦,我相信你们一定会公正妥善的处理的。是吧,陈叔。”他又向老陈挑了挑眉,不过奈何后者并没有做出反应。

李生又说道:“那不然你和我们一起回去,去你家里,你也在一旁听听。”

刘云溪连忙摆了摆手:“不了,我还有事。去那边,有个我弄的书展,走不开了。”老陈微微点头:“那行,我们就先去你家了。”说罢,边和李生转过身去。

刘云溪看着走向小区两个的身影,着实松了口气。这事果真也如自己想的一样,不会波及到自己家里太多。怎么想着,回过头却猛的撞到一个年轻的女人,穿着清爽的牛仔短裤,白色的T恤,以及看上去高大上的太阳镜。

刘云溪下意识的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啊!”女人白了一眼,一句话没说的便走了。

“操,也是个卖的。”刘云溪一口唾沫吐在地上

(写这一篇时便感觉到了自己词汇的空洞。四个故事,我侧重写了三个人物。李生,陈思扬,以及最后的刘云溪。写这种社会案件,我又并不只是想讲这些耸人听闻的东西,更多的想试着去写案件发生后,对受害者,施害者,参与者,以及他们的家庭所产生的影响。列如我说的这三个人物:正直,善良,有原则,有底线的老刑警陈思扬。但同样他又失去了对家庭的责任心……年轻的警官李生,顾家,聪明,明事理,实际上理想总被消耗,一腔抱负只是埋在心里。自作聪明,看似什么都懂的刘云溪,却又只会空谈理想,甚至于习惯于了只说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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