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
一睁眼是刺眼的阳光,男人喘着粗气,吃力的推开身上压着的死尸,放眼望去,四周的敌军已然撤去,而友军已然成为尸体。
握着早被鲜血覆盖的刀柄,大喝一声站起,腿上的伤口传来刺骨的疼痛,一个酿跄又险些摔倒。
喝声惊走了几只乌鸦,乌鸦飞上猩红的天空,天空之下尸骸如山。
不知走了多久,男人只感到软绵无力,他可能要死了。伤口早就开始发炎,身后总有一只野狗,而头顶的那群乌鸦依旧在高歌,就连那该死的苍蝇都跟着欢呼雀跃。
它们都在等着他倒下,他是一个不负众望的男人,所以不负众望的倒了。
这一倒不知到了什么时候,在醒过了的时候发现自己已身处一间农屋。他警惕的去摸腰间的刀,却发现自己连铠甲都被人褪去。索性对方还算人道依旧给他留着衬衣。
出于本能他凑到门前,向外观瞧发现这是一户再普通不过的农家小院,院里只有父女二人,老汉抽着烟,女儿手里拿着一条红带。
老汉黢黑,女子倒是生的白净,一口烟下,便喷出一团云来,老头儿对姑娘说:“女子,莫去嘞,这批货成色不好,恐拿不出手嘞。”
姑娘一呶嘴道:“阿爸怎么这这样讲话,花了那么大的功夫,怎么能说这样的丧气话。等咱把这批货倒了,还能给你买只鸡回来补补身子滴嘛。”
老汉听罢望着天长叹一声,道:“还补啥身子嘛,这乱世道天天打仗,能活命就不错嘞。”说着,老汉又咂两口烟,道:“我是活不了几年了,到时你一个女子是干不了这个营生的,我床下埋着十几两碎银。”男人听着,不由用舌舔一下干燥的唇,如同闻到血腥的野狼。那十几两银子足够他回到老家远离这令人恐惧的杀戮。
而那个老汉丝毫不知危机将近,仍在对着他那闺女喋喋不休:“娃啊,爹去了阎王殿不求什么轮回好报,这银子你也不必去买劳什子棺材,听爹的做个彩礼把自己嫁出去好了。”
那姑娘听我这番话脸色阴沉着,不做声。正在此时,屋内男人身后突窜出一只黑猫来,那猫行路悄无声息,突窜到男人腿前不有将男人吓一大跳。这番动静立刻引起了屋外那对父女的注意。
老汉眉头一皱,那姑娘反应到是快朝屋里喊道:“大哥,你醒了吗?”
男人额顶惊出一层细汗,此刻却如当了贼一般,他还未说话,姑娘便推门进来了,男人略显局促的向后退了一步,姑娘微微一笑,一排洁白的牙齿也跟着欢快,她说:“大哥,你别多想哈,昨天我和我爹在路上看你晕倒就把你背回来了,你那伤口我们也帮你处理好了,就在想你什么时候能醒呢……看来你福大命大这么快就能下地了。”
男人听罢下意识的去摸伤口才发现伤口已近被这做了处理,好在是这对父女要不然自己的命就没了。
想到这男人又对自己刚才贪图他人钱财的事感到羞愧忙鞠躬谢礼,说:“有劳老丈和姑娘出手相救,才让小可抱住这条贱命啊。”
话落,门外老汉便插话道:“可不敢这么说啊,小伙子,人人的命都是娘生爹养的。哪有什么贱不贱的,好好活着比啥都强。”
“是啊,大哥。”听完父亲的话那姑娘也跟着劝述着,说:“大哥的伤还未好,依妹子的就在这多住一天,等到后天好的差不多在走也不迟。”
男人眉目一挑,道:“就怕叨扰二位。”
姑娘忙说不麻烦,说话间便转身出去张罗饭菜,男人走出屋才看到这是一个清贫简谱的农家院落,坐落在一个荒芜的山丘旁。
老汉放下手中的烟,望向男人,又将目色放远,瞭望远方的旷野。像是在同男人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说:“年年打仗,这周边已经没几户人家了。”
男人淡淡地叹下一口气,说:“老丈为什么不离开呢?”
老汉苦涩的笑了一下,黑色的皮肤隐藏着难以言表,他的目光仍望着远处,说:“家始终是家啊。”
男人不再出声了,他寻着老者的眼神望去,看过群山看过密云,却看不到家乡。
吃过晚饭日也西沉,男人同老汉唱了个喏,便自行回屋休息了,听着院外的野狗叫与山猫的哀嚎,不知怎滴心中思绪万千。老汉所说的十几两碎银一直在他心头挥之不去,一闭眼则想到家乡的山川美景,父母兄弟。为了打仗怕有十年没回去了,越是思念心里越发的煎熬。
一个挺身从床上坐起,双眉拧成一团,目露凶色。他干咽一口唾沫,舔着干燥的唇。悄无声息的来到门前,伸手推门的一刹那,腿上隐隐传来痛处,发炎的伤口已经被包扎,自己的命是这对父女救的。
男人怔住了,不由像后退步,双目呆滞,到床边则整个人瘫坐下去。乜呆呆的发愣,泪在眼中打转,将将要哭了出来,一抬手给自己甩了个重重的耳光。
刚吹灭那盏将要燃尽的油灯,屋外便由扣门声。姑娘端着一壶茶水,放到桌上清澈的笑容流进男人心膛。
姑娘的声音像银铃一般清脆,她说:“后山自己种的农茶,养神的,阿哥喝些好生休息吧。”男人站起,不住的点头,送姑娘到门边,目光却怎么也收不回来。
在门前杵了良久,又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喝下一碗茶躺在床上,伤口依旧那么痛,但总不怎么怪这个世道了。
三更时分,老汉依旧吸着烟,吐出一口浊气,对身旁的女儿说:“货不好,总是些次品,废了功夫,也挣不到几个钱。”
姑娘目色一沉也附和着说:“前些年的货还是健全,现在的都是残次,就算拉到矿上收成也不如以前的半数。”
语落老汉长叹一口气,骂到:“妈的!什么世道。”说着看一眼床上被五花大绑的男人,然后朝地下啐了口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