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安娜

       天气阴沉像要下雨。十字路口的垃圾池长年累月没人清理，发出阵阵恶臭。垃圾如山，已经蔓延到街道边的餐馆了。绿荫村的米尔斯小道来来往往数千个上班的人，记者罗佐拉是其中一个。这是很平常的事情，他早不以为然。

       走在他前面的是一个撑拐杖的残疾女孩，大约二十五岁上下，脸上不带微笑，头发修得平整颀长，身高不过一米六，穿白色短袖蓝色长裙以及系鞋带的蓝布鞋。刚出门的她忘记拿残疾卡，后面的老母亲嚷她名字玛丽安娜。玛丽安娜跟数千个上班的人一样紧张匆忙，看样子她早上七点出门，跟别人挤公交不是为了旅游，而是为了工作。

       公车上，罗佐拉站在后门处，看到玛丽安娜扶着前门挤上公交，没人帮忙拿拐杖，心情难以接受。去往市中心挤公交的人绝对没有关爱玛丽安娜的意思，他们只关心自己能否上车、车上是否有座位以及手机是否还有电？如果罗佐拉有座位，他会让座给玛丽安娜，但是他自己现在也被挤得胸口闷闷作痛。

       玛丽安娜左手拿两根拐杖，有力的右手紧紧攒住印了整容广告的扶手栏杆。车子颠簸，她巍然站立，身子骨挺直。她跟前坐着的是面貌清秀、身段撩人的卷发女人，年龄跟玛丽安娜差不多，只顾涂口红、画眼影、听音乐。与她距离比较近的，还有一位戴眼镜、西装革履的印第安男人，年龄相差亦不相上下，只管自己吃早餐、打电话、睡觉。两个人都没有让座。

       罗佐拉看到这里，心里更加痛苦和无奈。他决定上前关爱玛丽安娜，毕竟在绿荫村的米尔斯小道上，他和玛丽安娜见过不止一次面。他要问清楚玛丽安娜为什么要出来跟人挤公交找工作？

      “不，谢谢！”玛丽安娜的坚强令人无法形容。她不需要罗佐拉的同情和帮助，并且还有点防范罗佐拉的意思。玛丽安娜在车上站了四十分钟，虽然双腿不太灵活，但从上公交到下公交她没有一句怨言。即使有点站不稳，她也努力让自己的身子挺得笔直。

      “没关系，我帮你吧！”生命的坚强不屈，让罗佐拉自惭形秽说。罗佐拉和玛丽安娜同一站下车。看到玛丽安娜还要走一道很长的距离才到总高二十八楼的维克多大厦，他在身后跟着玛丽安娜，心怕她摔倒。玛丽安娜不上维克多大厦，而是绕过维克多大厦取小道去了不见天日的小巷口。

       玛丽安娜一个残疾人到底出来找什么工作呢？

       罗佐拉顾不得许多，跟着玛丽安娜的脚步过去。这里有很多残障人士——瞎眼的、缺胳膊少腿的、严重烧伤的，罗佐拉看了有点作呕。他打听到萨摩赛等一部分人是被强迫来的，不来就要挨打，另一部分是通过电话等多种形式邀请过来的，玛丽安娜属于后者。工作人员都是大腹便便的资本家，这些人找不到下巴的位置，厉声说话，眼中只有金钱和利益。资本家头脑不糊涂，安排一个房间接待“新人”。新人需要填写简历，简历需要注明残疾部位。见玛丽安娜填写了简历，罗佐拉借自己是哑巴的理由跟玛丽安娜去了另一个房间。这里，残障人士都能拿到一份协议，里面有当天的工作任务和当天的薪资说明。上班时间是早上八点到下午五点，晚上休息，周一至周五上班，周六周日休息，节假日有加班情况，加班工资是平时的三倍。普通残障人士工作1天底薪100元，业绩1000元以内按10%计提成，2000元以内按15%计提成，上不封顶。特别强调一点，比如会唱歌、会跳舞、会表演的残障人士底薪1天150元，业绩1000元以内按15%计提成，2000元以内按20%计提成，上不封顶。

       资本家们凶神恶煞，罗佐拉不敢乱来，在极度气愤的情况下，他不忘偷偷打开手机的录音功能。

       来不及制止玛丽安娜，玛丽安娜草草签了字，换了一身脏兮兮的“工服”，下楼转身去了两个街道外的地铁口。她停下来先放下拐杖，再掏出一口罐子，接着铺开一张两米乘两米的布，上面写着“街头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