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宝”、“巨婴”还不够可怕?什么才是养育中我们容易掉进去的坑
1.
我生孩子的时候才觉察出来,我妈对“生儿子”这件事情是很有些执念的,这个执念甚至比我爸更深。
在美国,性别是想知道就可以知道的,所以我11周的时候就得知要迎来一个小棉袄了。虽然老一辈有“重男轻女”的观念没什么稀奇,但爸妈尤其是我妈的失望表现得这么明显,还是让我觉得有些受伤。
我妈当然是好妈妈,女儿生下来后,家里ld当时是异地,我产后6周白天回去上班,她独力照顾小宝宝辛苦。可对这个“儿子”还是“女儿”的最初反应,直到一次从动物园回家路上的恳谈后,才让我终于觉得有些释怀。
她讲述了两件让她至今记忆都难以磨灭的事,一件源于她生我时候,亲眼目睹我奶奶在医生宣布是个女孩后,戏剧性的脸色变化,而另一件,则是我姥姥因为分身乏术,去带了儿子的儿子,而无法顾及女儿也就是我妈。当时我爸也是异地,有很长一个时期,我妈既要上班又要带我,那种无处求助的窘境,对她来说,估计是太过刻骨铭心了。在我妈心里,这段经历的锅,估计很自然而然就背在了“没生儿子”的身上。
类似的怨念,我后来发现好像不止是我妈有,虽然具体情形各不相同,但甚至可以解读为一部分生了独生女儿的老妈们的集体创伤了。之前我们觉得难以理解的是,自己身为女性又生了女儿,再“男权”也没法传承姓氏,为什么还对性别那么介怀,而现在有可以理解的部分了——恰恰是因为这一代的母亲在独生子女政策下失去了儿子生育权,一方面,或者出自对女儿生存处境天然的保护意识,而另一面,可能是对自己的心灵缺憾和由此而产生的创伤的弥补。
命运是无休止的循环吗?2.
我们真的可以和上一代有不一样的选择吗?至少在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笔下不容易。
《百年孤独》里的布恩迪亚家族,在一代一代的命运重复中最终消亡。我们目睹了有着“孤独”内核的七代布恩迪亚,遵循着吉普赛人羊皮卷上的预言,不知疲倦地重演他们前辈的命运选择——第二代的布恩迪亚的晚年,是在日复一日打造小金鱼,熔化,再重新做中消磨掉的。第四代的一个布恩迪亚——奥雷里亚诺第二反反复复修理门窗,而第六代继承同一个名字——奥雷里亚诺的布恩迪亚,晚年则不停地在缝制裹尸布。难怪家族中活的时间最长的乌苏拉即使失明,也似看得见一样,因为在她的心中,明白所有不过是时间的一种轮回形式,而一代代的布恩迪亚, 不过是这个命运草环中的一只蚂蚱而已。
中国的家族血缘传承方式,仿佛和南美洲分享着相似的传统。《精要主义》的作者格雷戈·麦吉沃恩曾经在他的中国版序言中坦诚,中国文化中的”代际视角“,是他非常感兴趣的一个部分。
在麦吉沃恩的眼里,有着传统家族观念的中国家庭,血缘的延续也往往包含着对人生解读方式的传递。或许这都在我们觉察范围之外,但我们重复命运的场次,会不会比我们想象得多?
或许精神分析学派里面有一个格言有些道理,它说:我们治疗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整条家族链。
扎克‧伊博黑姆,遵从内心而不是环境的召唤3.
作为曾经“TED”的一位演讲者,扎克‧伊博黑姆演讲的题目是“I am the son of a terrorist. Here's how I chose peace.”。演讲的题目是“I am the son of a terrorist. Here's how I chose peace.”。扎克的父亲是曾经策划并制造了93年世贸中心地下室爆炸案的恐怖分子,他在成长过程中,不可避免受到了所谓“龙生龙凤生凤”的世俗压力。除了因为家庭动荡而颠沛流离外,他着意做斗争的还有周围一直试图同化他的环境:用宗教和信仰为标签,去评断他人。所幸,他的世界在自己不懈的努力下向他敞开,明白并接受一个人的家庭、宗教、种族并不能定义一个人,在和环绕自己的偏激和暴力环境做对抗的过程中,他是一个成功者。
大多数人的家庭都没有这样特殊,但是人在定义自己的时候,最重要的求证来源,就是自己的家庭。在这个求证的过程中,有些孩子,会屈从于父母为本人和后代设定的身份限制,而另一些,因为在这个过程中有足够的觉知,也可能走向反面。
就像国外的第一代移民,很多人也遇到了身份认同方面的困惑,而二代从自己仍然受困于自己的文化定位的父母的身上,看到了他们不能“融入”的证据。为了避免这种“困惑”发生在自己身上,很多二代选择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就是尽力朝相反的方向前进,用激烈的方式拒绝自己的文化根源和传承。
可是,这是另一种偏执。如果只是为了逃避而逃避,对自己本来拥有的觉知能力,又何谈得上尊重?
偏好无错,但每一代都值得独立拥有4.
回想当时听到怀得是女儿的那一刻,自我反省中,我想我自己内心也闪现过那么一丝失望的情绪。但我很庆幸,至少我现在明白了这份情绪的根源。
虽然我仍然不知道,我妈在生儿子这件事上,还有没有释怀的机会,但至少,我可以不再充当这种我不认同的观点的传递者和循环者了。如果有一天我的女儿生孩子,无论她的偏好是什么,无论她更喜欢男孩还是女孩,我希望这种偏好来自于她自己。
我仍然还在路上——尝试辨别我为何是现在的样子,尝试分辨我的偏好、观点、隐痛的来源,尝试从外界的层层包裹下分离出那部分真实的我,尝试重新理解我的那些回忆和故事——无论那里面包含得是欢乐还是泪水,而后再选择,哪一部分是我想要传递给我的下一代的。
孩子以后成了“妈宝”“巨婴”可怕吗?我觉得挺可怕的。丹尼尔·西格尔在《全脑养育法》中说:“对父母来说,一个很大的诱惑就是替孩子做决定。” 我们总觉得以我们领先于孩子的智慧和对社会的体察,为他们做“正确”的决定是防止他们走弯路,可是无形中,这却无法锻炼他们学会自己做决定并为之负责的能力。
诉之于言语的决定,或许还不是最具威胁的。在养育我们的下一代时,将我们成长中被影响的部分不经审视、不加辨别地施加到我们的下一代身上,才是养育中最大的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