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误会故事没说完
六月初夏的平南,一个月里仍旧见不了几次太阳,温度却一点儿而也不落于其他城市。
现在整个平南,潮湿闷热得叫人喘不过气。而某大学一楼的女生宿舍却格外地阴凉,宿舍里两个女生则正忙着度过毕业离校前的日子。
五个人的女生宿舍,已经空了3张床,以前嫌拥挤的一块地,现在只觉得空旷。
此刻,坐在宿舍右边的女生叫阿葵,正穿着一件长至大腿根的白色短袖,对着镜子涂涂抹抹。
对面的青青则穿着一件红色球衣背心,难得安静下来地,正在打包行李,手里还捻着压缩袋的封口,微信消息音就弹了出来,看到消息的她,整个人都愣了愣。
“出来吃个饭吧?”
没过一会,第二条信息也跟着弹了出来。“以后就见不到了。”
没记错的话,发信人已经消失一两年了。却还能够如此神出鬼没地在她们离校前一天发出这样的微信。
“阿葵儿啊,林见洲约你吃饭。”青青粗着嗓子喊道。
而阿葵听见林见洲三个字,手里的眉笔直接僵在了空气中。过了几秒确定自己没听错后,阿葵才回过头看向青青:“你说什么?”
“他刚约我吃饭,他约我吃哪门子饭啊,约得着吗他,肯定是想约你。”青青是北方人,比起阿葵说起话来更抑扬顿挫,加上此时正把腿翘在桌子上,划着手机,淡定中有一丝不耐烦地样子,十足的大姐头LOOK。
“我不去。”不管约谁,拒绝林见洲几乎是阿葵的本能。
“你去。”
“我不去!”
“你不去,就是你还喜欢他。”
阿葵突然呼吸急促,便顿了顿,回道:“我不喜欢。”
“你不喜欢,你就大大方方去。你不去,就像是你还没放下他似的,吃顿饭而已,有什么呀。”
“再说,他也算是有情有义了。”青青拿出化妆镜,又补了一句。
阿葵不禁又回想到,她最后一次见到林见洲的时候,有多丢脸。彼时,林见洲正在对面奶茶店里跟一萌妹子相敬如宾。于是跟阿葵一起吃烧烤的室友们就直接把他叫过来了,问他什么情况。
他说,就快是女朋友了。
阿葵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再看他一眼。只不过,那晚有一个女孩子,最后被室友扶着,在学校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哭得撕心裂肺。
或许是哭声太大,这一幕,被街对面的林见洲发现了。然后林见洲确实也“有情有义”地支走了身边萌妹子,还“有情有义”地追在她后面一路喊着她的名字。
长街漫漫,一直跟到了宿舍门口。
可惜那晚,阿葵醉到不省人事,一个字都没听见。
而此时,阿葵虽然有情有义这个词觉得很不对劲,但对于这个说法也没有再辩驳,反正本来就已经跟青青约好了晚上一起出去拍夜景照,手头上也只是继续化着妆。
约莫一个小时后,“你就穿这样?”阿葵看向镜子里只穿了简单T恤短裤的青青问道。
“对啊,我又不拍,主要给你拍。”青青挑起眉,又侧身看了看自己。
作为舞蹈生,她们在人群中脱颖而出。此时,走在夜色里的阿葵,就是如此。
阿葵今天穿了一条木耳边的背心黄色长裙,恰到好处地露出了锁骨与肩膀,但头顶着的日本学生头,依然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清纯又少女,吸引了不少小男生的目光。
身边的青青本来也可以走一下性感欧美风的路线。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宿舍就形成了这样一种默契:见林见洲的时候,除了阿葵所有人都不可以打扮。
只是没想到连最后一次青青都依然要贯彻到底!
两人一边逛,一边拍,转眼就到了晚上九点。
快要走到交叉路口的时候,阿葵觉得,自己一想到要见林见洲,就已经快要呼吸不过来了。于是弱弱地对青青说道:“要不别去了”。
“你就跟我走吧!”青青挽着阿葵的手,不由分说。
她们约好宵夜的地方在学校旁最热闹的一条商业街上,街上除了餐馆、小吃、还有各种小超市、网吧。因此,这条街从晚上5点到凌晨2点都是灯影绰绰,人声鼎沸的。
但他们约的这家店却开在了长街末尾,这里人迹罕至,只有车辆来往匆匆。
此时林见洲正坐在靠窗的一桌,背对着她们来的方向。阿葵见到他,就好像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定一样,突然感到平静了不少。
只是没想到的是,时隔两年,林见洲看向她竟然会既内疚,又羞愧。
原来…他明白当年自己的所作所为意味着什么。而且,并没有忘记。
阿葵见状,反而落落大方直接坐在了林见洲对面。
今天,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t恤,底下一条普普通通的灰短裤,两条腿随意地摆放着。阿葵打量了一眼,就觉得,他好似成熟了不少。尽管还是梳着背头,但他以前从不穿这类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衣服。
两人坐下后,林见洲便开始习惯性地开瓶倒酒,但在阿奎伸过手扶酒杯的时候,林见洲却注意到了她手上的戒指。
一枚铂金戒指,正正好好地套在中指上。
“这是什么?”此刻林见洲的眉毛已经皱成了“川”字。
“戒指咯。”阿葵却大大方方地看着林见洲的眼睛回答道。
“谁送的?”
“你不认识。”阿葵的前男友,他确实是不认识。
“哎,来来来,咱们都好久不见了,先干一杯。”青青向来很有眼力见儿,此时已端起了酒杯。
于是,话题只能被硬生生打断。
林见洲也不是个纠结的人,一边倒酒一边又说道:“还是那天圈圈来我店里,说要离校了,我才想起来你们已经大四了。”说完,林见洲又自己干了一杯。
当年,阿葵跟林见洲的关系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全靠室友支撑,这个叫圈圈的室友也是主力之一。后来撮合无望,圈圈也跟他处成了朋友,时不时还能带回来点林见洲的消息。
“我就想着,以后可能见不到了,今天约你们出来吃个饭。”
“你看,咱们都多久没见了。你一叫我就出来了,是不是很够意思?来再喝一个。”青青又举起了酒杯。
“两年多吧,“林见洲看向阿葵:”某些人把我拉黑了,我可到现在都还没删。”
然而,某些人却并不想提起从前。
“你店开得怎么样了?”
“害,你们绝对想不到,我那么小一个店,一个月能赚3w!”林见洲瞬间来了精神。
可见,话题转移不在于是否生硬,只在于是否有效。
只是,放在以前,阿葵对着林见洲大概连生硬地转移话题都办不到。林见洲就是她失效水,在他面前,阿葵会失去所有的超能力。
“哇,可以呀你。”
“净利润吗?”阿葵端着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继续追问道。
“是啊。”
“很辛苦吧。”
林见洲顿了顿,好似把准备好的话又咽了回去。 “还好吧,就是早上5点就要去进货。”
眼看着,林见洲把自己骄傲的羽毛又缩了回去。阿葵还是有一些窃喜的。
毕竟,他有多难起床,阿葵是亲眼见过的。现在能每天5天起,简直是豁出去半天命的态度在创业了。
还记得3年前一天夜12点多,阿葵回不去宿舍,是林见洲把她接回了家。
这还是她第一次去男生家里,睡前,林见洲只轻轻地吻了她一下,她就紧张到一晚上都没有睡着。
早上八点,闹铃响了,阿葵转过脸,却看到林见洲还抱着她的胳膊,睡得像个婴儿一般。
“起床了。”阿葵轻轻喊了一句。
“…”
“起来了,你闹钟都响了。
“我不,再睡会儿。”说着,林见洲蜷着翻了个身,按下了闹钟。
“你上班要迟到了。”到这里阿葵还是很温柔的、轻言细语地。
“…”
眼看着他又要睡过去了,阿葵只得从床上坐起来喊道:“你不起来,我就自己先回去咯。”
林见洲听见,果然马上迷瞪着坐起了身。
但就在阿葵还以为他真要起床的时候,这个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的人却突然撒娇:“你抱抱我,我就起来。”
阿葵应声没有感情地抱完,他却又倒头睡下了。
直到闹钟重复响到第三次,这个人才慢吞吞地起床。
因为阿奎自己是没有赖床的习惯的,所以也非常不能理解赖床这件事。真正见识到,还是有一些吃惊的。
而三年后的阿葵想起来这件事只觉得荒诞,两人什么关系都没有,却睡到了一张床上……她可真是,太不矜持了。
林见洲没有选择她,她忽然十分能够理解。阿奎眨了眨眼睛,用手撑起脑袋,侧过身看着马路上车来车往,一会觉得后悔,一会又觉得说不定跟他在一起了会更后悔。
眼睛里的车灯街影一一闪过,让她的眼睛在这一刻看起来亮晶晶的。
林见洲正一边与青青聊着天一边瞟向她。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变了” 。
林见洲望着阿葵:“你完全变了一个人。”
阿葵回望着他一眼,低眸笑道:“你也变了呀。”
“我开店这么久,你一次都没来过。”他望着阿葵,眼里有委屈、有责怪。
“我都去你旁边那家店了。”阿葵却只装作没看见,瞪大了眼睛,诚实地回应道。
只见林见洲翻了个白眼,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其实阿葵每次路过都会特地走到马路对面,怕看他看见自己。却又会在马路对面偷偷再往店里投去一寸目光。
当然,只发生在她一个人路过的时候。毕竟,全世界都知道林见洲不喜欢她,她也不能再让任何人知道,她还没放下林见洲。
想到这里,她开始盯着着林见洲,林见洲也回望着她,两人对视间,突然有点像电影里重遇旧爱的场景。就连林见洲的手机铃声也非常戏剧性地响了起来。
“我忙完了,在吃饭啊。”阿葵觉得他像是在跟父母说话。
“嗯…”
“好…好…拜拜。”
“你女朋友?”青青试探着问道。
“现在工作忙,没时间陪她,总吵架。”林见洲毫不避讳地说道。
阿葵突然觉得自己面对林见洲没来由的自信,正在一点一点被击碎。
“谈多久了?”青青接话道。
“有2年了。”
“那也挺久了。”
“是呀。”林见洲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对面坐着的只是自己多年不见的好友一般。
如果说刚才看着林见洲是有什么话想说的话,此时这些话便已经变成了一层油焖子,腻在了阿葵的心上。
算算时间,还是两年前她喝醉酒那天见到的那个软妹子呢。一个齐刘海,矮矮的,有些微胖的女生。
也是一个跟阿奎完全相反的女生。
阿奎虽然也喜欢穿裙子,但都是长裙,且黑色居多,配上她的那张冷冰冰的脸活脱就是一副冰山美女图。
而对于那个女生,阿葵只觉得林见洲可能是审美有点问题。但现在的阿葵,却多少有点理解他了。毕竟没有一个男生能拒绝一个温柔、亲和、可爱的女生。
那天刺痛她的也正是那女孩在温温柔柔地帮林见洲整理头发的场景,阿葵知道,自己是做不到的。
想到这里,阿葵还是会感到很痛。
而这时候酒已经差不多喝开了,三个人话也开始多了起来,絮絮叨叨地聊起了从前,聊起了他喜欢过青青的那个发小、聊他的店、甚至聊起了青青生日的时候,林见洲喝多了在阿奎身边睡了一夜,醒来阿奎不告而别的事情。
一杯接着一杯。大部分时候阿葵都会微微偏过头看着身侧的马路,并不再看林见洲。
直到凌晨2点,聊到店内只剩他们这一桌的时候,才有人说要走。途中路过林见洲的店,青青还喊着要顺俩水果。
”啊葵啊,你走过来,别歪下去了!”阿葵正走在图书馆广场的台阶边,虽然踉踉跄跄地,步子却极快,青青和林见洲只能在她身后跟着。
“哎,你往左走,你…”
青青一边喊着,一边眼看着啊葵就要跌下路边台阶,林见洲却快速上前拉过了阿奎的胳膊。
而且,拉过以后,就顺势牵住了她的手。
好在,阿奎这次没有醉到不省人事,她感觉到了他的手正握着自己的手,便开始笑,倒不是高兴他牵自己,只觉得刚刚他在酒桌上提起女朋友的样子特别好笑。
记忆中,两人似乎每一次肢体接触都是酒后,记忆最深刻的是一次宵夜过后,喝多了的大黄被要求送她们整个宿舍女孩回去。
在路上,阿奎本来跟舍友们走在一起,眼看着林见洲一个人被落在身后,迷迷糊糊的样子,便过去照看他,。
到了一段下坡路边,整个校园的灯光都几乎不见,只有头顶一束黄黄的、不算太亮的灯光笼罩在2人身上。
这时,大黄突然拉过她的胳膊,将她抵在了一根路灯柱子下,吻了上去。非常具有侵略性地吸允着阿奎的嘴唇,灵活的舌头让已经愣住的阿奎躲避不及。
如果19岁的阿奎也是个玩家,就不会把这一吻当回事了。
可惜她还不是。
第二天,阿奎穿上了她最喜欢的一条黑色长裙,就去找林见洲了。一袭民族风百褶裙长至脚踝,黑色长发落于腰间,衬得皮肤愈发的白,阿葵怎么想都觉得这天的她很完美。
走到路口,她看到林见洲正坐在店门口,太阳晒得他整个五官都皱起来了,无力又慵懒的样子。
阿葵说:“我们进去里面坐着吧。”。
“你这么娇气哦。”
“…那么大的太阳啊。”
“那么大太阳你还过来。”
虽是这么说,林见洲还是将她带去店里面坐了。
“今天怎么想着过来陪我了。”
“诶,你在店里哦。”一个男声却插了进来。
阿奎回过头,发现并不认识。
“我每天都在啊。”说着林见洲就摸出了一包烟。
两人一边抽着烟一边寒暄攀谈着,而阿葵,就这样被晾在一边几乎半个小时。
等到他再坐回来的时候,整个人轻快了不少。
“刚那个是我同学。渴不渴?我给你做杯喝的?
“不喝。”
两人之间的空气陷入了沉寂,又或许,从来就没有不沉寂过。
“你没什么话想说吗?” 阿葵突然满脸认真,林见洲不由得转起了眼珠子回忆了起来。
“我昨晚喝多了。”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甚至不敢直视对面的女孩。
阿葵微微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我先回去了。”阿葵很平静地,没有多停留一秒,就转身走了。
阿葵从来都是这样,绝不让你看到她有表情的样子。但后来,阿葵其实是不太愿意想起来这一天的。就像脑子里突然装上了一个无声的警报,一旦快到想起来这一天,就刻意避过。
唯一记得的,就是那天的太阳实在是太大了,快要把眼睛刺痛。
一直到两年以后,阿葵才明白,那样一个吻,不过是暧昧与酒精碰撞下的产物。男男女女们在深夜里游荡,就是为了这一刻的放肆。每只酒杯碰到一起的清脆声,背后都有一个被精心策划的欲望,醉酒到正正好好能把对面的猎物吃干抹净,才会停下。
虽然已经吻过、也睡在一处过,他们却从没有牵过手。大概是因为,如果牵了手,就太像情侣了。
青青见状,机灵地暗自与他们落下了一段距离,然后打开了相机。
也许这一张,才会是她最想要的照片吧。青青想着。
而回到宿舍的阿奎却想着,以后总该不会还念着这个人了吧。应该不会了吧,于是便睡着了。
而毕业回家到后,有一天,阿葵正百无聊赖地看电视,有一个音乐台正好在播一首当下大火的爱情电影主题曲。
起初,看到是陈奕迅的新歌才起了耐心想要听一听,后来,她发现这首歌的歌词很特别,好像每句话都没说完似的。
再后来,她剥着橘子的手也停了下来。再抬眼,已经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