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院子
我所居住的院子,始建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距今也有近三十年了。因为当时属于军工单位,所以无论是地段还是当时建造时的风格和设施都在这个城市算得上一流了。院子高低错落分布着,总共大概有多少栋楼我也从未数过,住了十几年,至今有外卖小哥问路,我也是笑着摆摆手,告诉他院子很大,最好用导航导一下。
时光真的是一刹那的事情,公公常跟我聊天说,他们原来都是在山里工作的,为了保密,所有的设备包括发射台,都是在深山里,他们几乎是不出来的。
每天会有专人开着车在各地采买,然后再送回基地。基地里有食堂、学校、医院,后来也有了家属院 ,但大部分的供给,都来源于单位的后勤部。
基地和外面是不通车的,有事也只能搭出去采买的顺风车去县城,然后再倒车去市里面。
出去一趟十分麻烦,所以九零年左右,在省会城市的南郊选址,单位的研究团队和后勤部门以及家属院统一搬迁,就有了我现在的老院子。
院子里的大部分人,和公公一样,是第二批次进入单位的,如今都已七旬左右。公公的师傅已经八十多岁高龄了,就是当初他眼里是毛孩子的叔叔现在都已经退休在家带孙子。
每天早上,我出门送孩子上学,六旬左右的叔叔阿姨就会在小花园里锻炼身体,打羽毛球的英姿飒爽。吊单杠的老爷子“吼…”的一声,就一跃而起,然后将整个身子都挂了上去,不愧是军工单位退下来的,不服输的劲儿已经长在了身体里。等送完孩子回来,老爷爷老奶奶们就已经坐在花园的廊庭里晒太阳了。快九十岁的老奶奶带着红帽子,手里紧握着她的拐杖,嘴里一边唱着毛主席红太阳之类的歌。我的世界里,是陈奕迅那英等流行于上世界九十年代的歌星,所以不明白她到底唱的什么,但那股精气神会让我一天的生活都元气满满。
经过廊庭的拐角,会有一帮七旬左右的叔叔,他们每天都在讨论新闻和国家政策,偶尔会在边上聚着几个人下象棋。
在湖对岸的花园里,有个老爷子每天都会面前放着一个乐谱架,然后怀里抱着萨克斯,应该是自学的,好多年了,水平一直没见长。三首曲子不知道吹了多少遍,一如既往的断断续续。虽说如此,他的热情始终都是高涨的,春夏秋冬,刮风下雨,从假山吹到廊庭,再吹到湖对岸的雪松底下。人生执着如此,也大致是一件幸事,自得其乐的生活方式也是让我们这些年轻人眼羡的呢!
花园伞状蘑菇庭下,有些老阿姨,她们因为早上要送孩子还要做家务,所以赶不上大广场人家大部队的节奏,就自成一队,每天十点左右聚集在这里,音乐响起,无论扭得好坏,不为提升舞技,只为强健身体。
院子十点多是最热闹的,小孩子叽叽喳喳你追着我我追着你,开开心心地跑着跳着。学校里放着广播体操的音乐,下课孩子的欢呼声……。
十一点多的时候,这些老人也是不用看表的,满院子的饭香味会扑鼻而来。哪家炖肉了,凭借着这股散出来的味就知道他们家今天的这肉好不好吃,虽说都牙口不好咬不动很多东西,但闻一闻、说一说,过过嘴瘾也好。
辣椒的味不知从谁家的厨房里窜出来,呛得老爷子一个劲的打喷嚏,从老爷子身体摆动的幅度就可以知道,这家的菜今天可是辣味十足呀!一路飘香,不由得催着老爷子加快了步伐,好去看看自家今天又做了哪些好吃的。
三月,已进入了春天,可倒春寒也不容小觑,往年的樱花和桃花早就开的整个院子都香喷喷的。人形道上的樱花只能看见一些零零散散的花骨朵,鸠尾花也焉焉地爬在地上,没有了往年的娇艳。腊梅花早已开败,落得一地的花瓣就像下了一场黄花雨,花园的一角铺地满满都是。看着地上被人踩得乱七八糟的花,不禁想起了林黛玉葬的葬花吟,可如今这水泥地,花只能落得被人踩的命运,即使有了化春泥的心,也没了化春泥的命。
就这么一个院子,浓缩了一个小小的社会。九十岁的老翁 ,放学时朝气蓬勃的少年,以及下班后着急回家的中青年,还有被精心呵护的黄口小儿,大部分人的一生都从未离开过这个地方。即使在婚姻上,也都是找系统内的适婚对象谈恋爱结婚,一家几代人,都是亲上加亲。近亲结婚是不可能的,因为父辈、祖辈们都是来源于五湖四海,说着带有全国各地口音的普通话。
正是因为这样的缘分,所以这个团体越来越强大,一期的院子早就容不下新增的人口,随后有了二期三期四期的扩建,如今新进单位的小青年们都陆陆续续的在附近买了带电梯的商品房,他们大部分搬离了这个院子。父辈们因为住习惯了,还是都留在老院子里,每天听戏喝茶,再找几个伙计侃大山,下下棋打打麻将,日子也过的悠哉乐哉了。
我常常打趣,我们俨然住在一个养老院里,老公白我一眼,然后装作生气的说“离菜市场五百米,出门就是医院,不出院子就是学校,他不香吗?”我承认房子虽说有些破旧,但确实很香!
老人们在这个小院里过着他们幸福的晚年生活,我也祝他们健康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