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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行•随记

2019-10-11  本文已影响0人  鼎_8de7

(一)启程

风萧萧兮易水寒,逝者如斯去不还。

书上空吟兴替事,梦回千载遇长安。

父亲念叨着“想去长安(西安)走走”已有年余,无奈一直抽不出身。忽然在某一个瞬间,无意中惊觉父亲(母亲)居然真的“老”了,是以我决心卸下身上所有的牵绊、出发长安。

——感谢妻子的悉心筹划!长安城、我们终于来了!

与北京的庄严、广州的圆熟、深圳的朝气不同,长安以其无可比拟的历史沉淀,自带一番独有的雍贵与冲和。这座长期登及历史巅峰的名城,就仿佛一个阅尽沧桑的智者,因为“见过世面”,所以早已荣辱不惊;又仿佛一处深不可测的汪洋,因为广博无垠,所以总是云淡风轻。

一入长安,无论房东店主、车板马夫,人人眼中都似有一种掩藏不住的光芒,随口谈吐,都常论及周秦汉唐,我想、大概这便是土生文化的自信力!

(二)兵马俑

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

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

叱咤山河变,捭阖日月开。

神兵穿箭雨,骊马破尘埃。

吞吐风云业,沙丘俱已埋。

迷离千古事,留与后人猜。

兵马俑号称西安的必游景点,也是我们旅程的第一站。

受父亲的影响,我打小即喜欢读史。可那会读史书,感觉多与武侠演义无异。无论秦皇汉武、唐宗宋祖,读来读去、便也都只是书中的人物。不曾想、一旦亲身走在“咸阳古道”、望着“汉家陵阙”,这些本已沉寂的“英雄符号”,一个个便都活了过来!仿佛嬴政就在跟前,合纵连横、傲睨天下!仿佛刘项就在身后,争王关中、气吞山河!“大贤虎变愚不测,当年颇似寻常人”,从姜尚兵祖,到韩信兵仙,从陈吴揭竿,到魏武挥鞭,历史之风云,此刻竟变得这般真实、这般跌宕,历代之王图霸业、说来荡气回肠,令人神往之……

(三)华清宫

高高骊山上有宫,朱楼紫殿三四重。

虹桥憩榭活春水,梅影垂条暗石风。

游子游鱼相对乐,孤枫落日比肩红。

云中遥见天仙子,百媚盈盈醉玄宗。

小时候读《苏州园林》,便知我大中国的园林艺术实是一绝,却不曾想竟然可以“绝”至这般程度。依山傍水、映柳镶梅,楼悬石砌、榭倚桥曲,个中更有高矮相扶、疏密相间,明暗无形、错落有致,寻至一沙一瓦、一花一叶,皆无不极尽天成之妙!少时为文,每每见到几棵花草,便喜欢谓之“风景如画”,时至今日,方知说反了去。画图虽美,与真正美好的风景一比,到底少了几分生机。只有最顶级的画家,才可能给绘画添上灵气与活力,做到“画如风景”,便已是难能可贵之极了。

华清池畔,赫然斜插出一枝孤枫,殷红似火,明艳非常。“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不知为何、在这个近乎完美的胜景之境,忽然看到这枝略显突兀的孤枫时,心里竟不禁有些莫名的感动——或许我真的是一个很容易就被感动的人,一颗破土之草,一瓣映日之花,一簇冲天之竹,一排傲雪之松,一弯探云之月,一泓惜春之水,都会让我由衷的感动。大概一切有生命力的东西,都自会有其魅力与魄力所在,就比如一个人,无论其贵贱,只要他对生命和生活还充满着热情,我便觉得他就是可敬和可爱的。

此处说一重点!来华清宫者,必看“长恨歌”!妙不可言的舞台效果,拿捏得当的情节安排,绝对震撼!也绝对对得起它的门票!看完“长恨歌”,我心里只有一个感觉:土包子终于都算见过世面了!美哭!不多说了,我先哭一会!

(四)青龙寺

青龙寺里翠深深,樱艳桃娇更绝伦。

风动香浮清气满,花开时节最宜春。

按说来到名寺,本该是来“求佛”为主的。我少谙佛理,最喜说禅。“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身入佛境,心入空灵,神定目清,更无他物。可是这次不一样,这次来寺、我们居然就是为了看樱花的。

青龙寺此时的樱花着实开得灿烂袭人,置身花海,竟无半点杂色。初时我还想着去寻慧果、空海佛陀的“当头棒喝”,待进得寺门,见了樱花、便立即把这点佛心都给舍去了。忽然想起一个评点明星的段子,评曰“美则美矣,毫无灵魂”,答曰“美到这个份上,还要什么灵魂?”妙哉!樱花之下,我辈又何妨当一回俗人?

(五)大明宫

盛唐歌舞断,青史落纤尘。

丹凤含元殿,望仙玄武门。

乾坤早不复,王气竟犹存。

车马寻遗迹,追风问紫宸。

父亲最喜欢唐史,从隋唐英雄、到薛仁贵征东,从刘文静到徐茂公;从幽州台歌、到滕王阁序,从李杜诗文、到刘白唱和,有唐一代,无疑是华夏文治武功的巅峰符号。站在这片几乎空无一物的遗址之上,却是牵不尽的畅想、压不住的激动!说不得,年迈的父母、毅然骑车寻古,从含元殿、到玄武门,一口气环游了大半个长安。

玄武门前,短短几个小时的光阴,乾坤巨变,竟改变了整个华夏千年的历史!太宗为帝,天下归一,想来李建成输得也不得不心服。可倘若玄武门之变未能成功,历史又将如何走向呢?

(五)华山

兜转循循上华山,山风送我入云间。

曲阶险道苍龙卧,峭壁巉岩落雁旋。

峡谷葳蕤生紫气,危峰兀立欲齐天。

壶公毛女今安在,吕祖陈抟应已眠。

观棋烂柯逢异遇,吹箫引凤羽登仙。

仙踪隐去无寻处,空见云台与石莲。

铁索寒栏惊飞鸟,星辰咫尺太华巅。

神雕侠侣成双宿,论剑争雄多少年!

壮景激怀豪念起,江湖风雪梦无边。

会当绝顶小天下,步月登云上上人!

自游大明宫之后,考虑“三老一小”的体力、我们便特地放缓了行程——缓缓流连于大、小雁塔,悠悠玩赏于钟、鼓名楼,去西博(西安博物馆)看看周朝文物,到城墙感受明代风骨,所到之处,古韵新姿、庄严清雅,各得眼福。然而个中细致、俱不足道——因为、我们随后便去了华山!

“五岳归来不看山,‘华山’归来不看岳”!不知是否因为儿时读了金庸、自来对“华山”总有些莫名的情有独钟;华山于我,就仿佛一个思慕多年却素未谋面的“洛神”一般,简直不能太喜欢!可是、“华山天下险”!说实在、这一程出发之前,心中当真好生犹豫。毕竟带着“三老一小”、又各种行李,路程既远、山道又险,加之母亲素有腿疾、行走不便,这一回、我们真能上到去么?

才到华山脚下,登时雄风扑面、意气横生!悠悠以立,吁气舒身,既觉乾坤之大,又觉天地之小;既觉众生之小,又觉襟怀之大!仿佛人合天地一体,既卑且傲,怯意豪情、聚之一瞬,恍恍乎、飘飘乎,几欲吸风饮露、缈缈而登仙也!

太华匾下,“郭靖黄蓉洪七公、过儿姑姑令狐冲……”,一连串的名字及念想奔涌直出,从华山论剑到独孤求败,从壶公施药到毛女腾云,从观棋烂柯到黄粱一梦,从擗山劈石到乘龙跨凤……早年读过的那些杂书,直到得这会、方才挨得“一记灵光”,刍了个通透。

太华巅上,众山皆小!危峰绵延,奇观无限!烈日当空,而寒意不减;望浮云绕山,任疾风削面,一时间、但觉手可摘星,胸可抱月,不由得豪气勃发、傲睨天下!

——“我本楚狂人,凤声笑孔丘!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当年读太白,但觉逍遥远逸,飘飘若仙,却并无此刻这般心潮澎湃,豪气干云!那些诗酒佯狂的岁月,那份无知无畏的潇洒,那记丹墨琴箫的从容,此刻都霍然盘活于心、寻得了一个归处,却又忽而转成了一股莫名的苍凉……

“四时可爱唯春日,一事能狂便少年”,那些年、那些事、那些人,俱已如烟,“可怜转首入中年”……

——中年,你好!不好意思没能活成你应有的样子……

我知道你依然有梦,却又不断地与生活作了妥协;而我知道你虽然在不断妥协,却又依然有梦!所以你总是时而奋发,时而保守,时而旷达,时而压抑,时而冲和,时而揪心,一手端着苟且,一手拽着远方,不断挣扎于梦阑酒醒之间,不能自已;又不断徘徊于车水马龙之外,倍觉孤寂!

“人生千百伤心事,最难消散是孤独”……

——中年,还好!或许生活本来的面目就该是“差强人意”——我答应你!无论如何,会努力、不放弃!天有道,地有纲,君子居中,以之自强不息也!

华山一路,一直在暗暗担心母亲的腿疾,却不想素来外柔内刚的母亲此时竟有了这般勇气和毅力!眼见父母以七十余岁的高龄、携手双双登上了华山之巅,不得不说是一个莫大的惊喜!届时同游者有一对壮年夫妻,爬的气喘吁吁时见到二老竟然稳健如斯,不由得大为钦佩!那妇人于是跟老妈搭话,“要是我们到了你们这个年纪还能手牵手一起来爬华山,那该多好!”

老妈爽然回道,“一定能的!你们到时一定还会携手来爬好多次呢!”妇人听得大喜,长笑而去!

老爹老妈,愿康泰如昔!愿恩爱如斯!~

云里岚光雾里烟,何人风下舞翩跹?

山中不必寻灵迹,自有天仙在眼前。

——爱妻于此次出游出力极大,机票、住宿、行程诸般事宜,皆为妻子一手包办,此处必须点个赞!

登得华山之巅,浴天地之清气,见绝地之奇观,妻子亦不禁欢呼雀跃起来,翩跹灵动、一如脱兔。尤其拍照之余,举手投足、嘟嘴眨眼、娇嗔坏笑,俱与少女时般淘气无异,我便也瞬间跟着年少了起来。年少时与妻相识相恋之种种,此刻便也都一股脑儿涌到了胸前……华山之美,爱妻之妍,两相得益,映为绝色,几欲看痴了去~

华山之行的另一个惊喜,是儿子的兴奋与韧性。华山各主峰之间的石阶,曲上千层,绵延相通,一眼望不到尽头。儿子一路随行,忽来兴起,竟然挣脱我的怀抱、自己手足并用地攀爬于山径和石道;每爬上一段石阶,儿子便高兴地给自己拍手鼓掌,喝起彩来,然后嘴上念念着“还有!还有!”,便又继续蹒跚而去!

见得此情,余心大慰!心中顿时涌生无限怜意,更觉此行之合时完满!~

(六)回程

景外兴来更欲行,清风丽日伴归程。

欢愉易逝春易老,聊作来年解闷声。

此次西安之旅,虽是匆匆行色,且倦且喜,到底是十分满足。除行程所见,西安值得一去的地方着实还有很多,不及玩赏,深表遗憾;然则一路佳景入心,诸般感怀,亦不及一一赘述,就此借东坡一首游记以注之——

西湖天下景,游者无愚贤。

深浅随所得,谁能识其全。

嗟我本狂直,早为世所捐。

独专山水乐,付与宁非天。

三百六十寺,幽寻遂穷年。

所至得其妙,心知口难传。

至今清夜梦,耳目余芳鲜。

君持使者节,风采烁云烟。

清流与碧巘,安肯为君妍。

胡不屏骑従,暂借僧榻眠。

读我壁间诗,清凉洗烦煎。

策杖无道路,直造意所便。

应逢古渔父,苇间自延缘。

问道若有得,买鱼勿论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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