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心情随笔故事

纸短情长

2018-04-21  本文已影响228人  天黎琉璃
纸短情长

这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太阳照常升起,公鸡按时打鸣,人们像往常一样作息,所有人都觉得,这不过是日复一日的重复里毫不起眼的一天,是的,很普通。

这一天,萧家门前张灯结彩,红彤彤一片,一帮人忙里忙外,张罗着吃食,稍晚些,前来贺喜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也难怪,今天是萧家的孩子萧景禹大喜的日子。

虽然抗战胜利刚没多久,国名党和共产党的内战又打了起来,按理说,身处这风雨飘摇的乱世,战火纷飞,能有口吃的,能好好活着就已经是很大的福分,可毕竟是成亲,对乡下人来说,战争还没打来,就还遥远,眼前的事,就是热热闹闹办一场婚礼。

猪是今早刚杀的,虽然瘦了点没什么膘,但好歹也算是肉了,提心吊胆地养了好久,别什么时候当兵的来了,一句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拉着就走了,那时候才真的是欲哭无泪。

农村人一年到头都不太沾到荤腥,这次难得,而且萧家在这一带虽说算不上是地主,起码这些还是置办得起的。

还有几只鸡,已经被杀了,清洗干净,剁成小块,等着下锅,来得早的人看着这些,馋虫都被勾了出来,狠狠咽了口口水,勒了勒自己的裤腰带。

案板上,还有白白的豆腐,绿油油的青菜,平常人家就算是过年也没有这么丰盛了。

要娶进门的小媳妇,是白家的女儿,叫白梦竹,这是打小就定下的娃娃亲,两个人也是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这不,年纪到了,就赶紧把婚事给办了,人嘛,这辈子不就是为了家族开枝散叶么,人丁兴旺那是脸上增光的事。

“恭喜,恭喜啊。”进了门的人都作揖道喜。

“多谢,多谢,来,里边请,喝口茶。”萧家人喜笑颜开,招呼着宾客。

唢呐声老远就传来了,众人纷纷涌向门口,花轿一颤一颤往这边走来,不多时到了门口,新郎上前揭开轿门,新娘披着红盖头,身穿凤冠霞帔,端坐在里面。

萧景禹背着白梦竹进了门,众人一阵哄闹,一切按照规矩,有条不紊,礼仪完成,饭也好了,众人纷纷入席,喝酒吃肉,喧闹声四起,也算是为凋敝的乡村添了些生气。

洞房花烛夜,萧景禹轻轻揭开盖头,白梦竹娇羞低着头,映着烛光,格外美丽。

烛光熄灭,整个村子的灯火也渐渐熄灭,夜晚,寂静,偶尔有狗叫上几声。

后半夜,这份寂静却被打破,村子里到处都是喊叫声,烛火又被重新点燃。

几个端着枪的国民党士兵踹开了萧家的门,一阵乱翻,有值钱的东西就拿走了,而且,他们还把萧景禹带走了,任凭萧家人怎么哀求都无济于事。

这就是抓壮丁啊,村子里所有青壮年,一个不留,全部带走,说是要补充兵源,和共产党决一死战。

哭喊声久久响彻云霄,有的哭儿子,有的哭丈夫,连几岁的孩子也在哭,因为没了爹。

白梦竹还穿着红色的嫁衣,眼睁睁看着丈夫被那些当兵的带走,可她却毫无办法,她已经跪下哀求,依然无济于事。

这些当兵的不也是这样被抓来的吗?他们也应该能够理解分离的痛苦,可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也许,他们觉得自己承受了痛苦,也要让别人尝尝这种滋味吧,既然我没法过安生日子,那索性大家就都别过了。

白梦竹清楚,自己已经过了门,那就是萧家的媳妇,这时候公公婆婆比她更伤心,她强忍着悲痛,反过来安慰两位老人,无论怎么样,生活还要过下去。

这就是中国的老百姓,尽最大限度地忍耐,只要还能活着,多大罪都受着。

萧景禹和村里的年轻人被士兵们押着不知往哪里走,中途有人想要逃跑,被抓着,当着众人的面枪毙了,一时间,整个人群里都寂静无声,之后,再没有人敢逃跑了。

几天之后,国民党给他们每人发了一身军装,还有步枪,虽然有了枪,但谁也不会用,而且,他们还被分了组,每一组有专人看管,严防逃跑。

大家都是老老实实的庄稼人,被这一吓,多数已经放弃了逃跑的念头,好死不如赖活着,就这样吧。

萧景禹跟着部队辗转,中途和共产党打过几仗,他们中的多数人根本没受过射击训练,端着枪乱放,结果可想而知,溃不成军,狼狈不堪,一路向南逃窜。

一直逃到海边,那里集结了大批部队,萧景禹看到好几艘船在装运士兵。

“我们这是要去哪啊?”他壮着胆子问带队的军官。

军官瞥了他一眼,没好气说道:“台湾。”

萧景禹读过书,知道些地理知识,听到台湾两个字,心里顿时凉了一大截,那是座岛,去了恐怕就回不来了。

他想逃,无论如何也要逃,趁着拥挤的人群,他猫着腰往后退,可等到他退到最后时,发现后面站着一排全副武装的士兵,还架着机枪。

萧景禹彻底绝望了,只好掉头,随着拥挤的人群登上船。

伴着汽笛声,船缓缓驶离码头,萧景禹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土地,今天离开,再踏上不知何时了,也许,就是永别。

萧景禹被抓走没多久,萧家所在的村子就解放了,红军的到来,不像国民党,对老百姓就像亲人,从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这让人们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白梦竹每天悉心伺候公婆,做好饭菜给他们,而且,家里没了男劳力,她也只能下地干活,村里,都是这样。

红军来了之后,了解到这些情况,专门派了些战士帮老百姓干农活。

萧景禹到了台湾,每时每刻都在惦念着家里人,他的父母,他的妻子,可现在,隔着那么宽的海峡,根本回不去。

国民党节节败退,现在,只能龟缩在这座岛上,虽然蒋介石天天在讲反攻大陆,可大家都明白,那是痴心妄想,就连台湾这座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攻占。

美国派来了舰队,保住了一时安隅。

萧景禹他们所属的部队被派到金门,那里和厦门咫尺相隔,他们每天和对面互相炮击,你攻不来,我过不去,就这么僵持着。

萧景禹有时候看着对面的厦门,在想,可不可以偷偷游过去,可惜,已经有人试过,这里的岸上全部都是探照灯,结果被发现,当场击毙。

再后来,萧景禹他们换防,回了台湾。

年复一年,萧景禹在台湾慢慢安定下来,可他的心还是系着自己的家。

“爹,妈,吃饭了。”白梦竹做好饭,喊她的公公婆婆。

自从解放以后,共产党打土豪分田地,现在人人都能吃上饭了,日子比旧社会那时候好多了,就是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怎么样了,是死了,还是还活着,如果还活着,他为什么不回来呢。

“梦竹啊,这几年难为你照顾我们了,你看你,刚嫁过来景禹就被带走了,如果有可能,你可以改嫁,我们不反对。”

“妈,你说什么呢,我是萧家的儿媳妇,就一辈子都是萧家的儿媳妇,您二老放心,我一定给你们养老送终,我不走。”

萧家老两口听了,眼眶里含着泪,不停点着头,他们端着白梦竹煮的粥,喝下去,感觉都是甜的。

萧景禹常常会站在海边,望着无垠的大海发呆,此时,他已经是国民党少校,生活富裕安定,这些年,很多人给他介绍对象,都被他拒绝了,在他心里,唯一的妻子,就是当初明媒正娶的白梦竹,如果有生之年可以再见到她,该多好,如果直到死也见不到,那就到下面重逢吧。

“你在看什么呢?”身后,不知何时冒出一个小女孩。

“啊,我在看我的家。”萧景禹冲她笑笑,从口袋里掏出几块糖果,递给她。

小女孩也不认生,接了过来,顺手剥了一块放进嘴里,“家?你的家在海里吗?我的家在后面的山上,我是阿美族人。”

“不,不在海里,在海的对面,那里有我的家,不,也是你的家,它有一个名字,叫中国,我们都是中国人。”或许是海风吹得太猛烈,萧景禹的眼泪都流了下来。

有生之年啊,多希望再踏上回家的路!

“快看,快看,写得真好。”萧景禹走进办公室的时候,一群人正围在桌子边看着什么。

萧景禹走近,“你们在看什么呢?”

桌子上放着一张报纸,萧景禹拿起来,看到上面登了首诗。

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

长大后/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

后来啊/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

而现在/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

萧景禹读完,被深深震撼了,这写出了他的心声啊,他看看作者,余光中。

那是1971年。

岁月流逝,容颜易老,萧景禹觉得,这辈子都没法回家了,也许,他只能葬在台湾了。

1987年10月,台湾当局允许台湾民众赴大陆探亲。

萧景禹再次踏上这片土地时,感觉像是在做梦,手都在不停颤抖,感觉心脏都快跳出胸膛。

一别几十年,不知家中还有谁!

家乡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故人许多怕是已经不在,萧景禹不由感慨,真是造化弄人,不知父母还安在,不知梦竹可还好,也许,已经另嫁他人了吧。

跟着政府人员的指引,他终于站在自家门前,当初的老房子已经变成宽敞的瓦房,他上前,轻轻推开门,院子里,一个妇人正在忙着什么。

“梦竹。”他轻声唤道。

妇人转过身子,眯着眼睛看他,许久,小心翼翼喊道:“景禹?”

“哎。”萧景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任凭泪水奔涌,在脸上肆意横流,他上前,一把将白梦竹搂进怀里。

分别时,还是青葱少年,再见时,早已两鬓斑白,还好,有生之年,我们还能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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