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母亲的局限与突破

刷到一个访谈节目：一位70岁的老太和四十岁的二女儿一同参加，她们的追忆，共同拼凑起了过往的生活。

老太太一共生了三个女儿，这是她一生最大的耻辱，公公婆婆婆婆骂她，丈夫家暴她，周围人对她指指点点，她也默认了自己是一个坏女人。她的丈夫，好吃懒做，暴力成性，教女儿喊她“狗东西”，她无数次想逃离，但是丈夫说只要她走出了巷子，就打死她，加上舍不得三个孩子，她忍了一辈子。

这是一个可怜的老女人！她认为自己是有错的，有罪的。她的婆婆生了三个儿子，而自己生了三个女儿，所以她就是低贱的。

第3个女儿三岁的时候，她想把小女儿弄死。寒冬腊月，她带着小女儿到了水边，把孩子推下水。孩子在水中挣扎，她看着不忍心，救了上来。救上来之后又把小女儿送给别人，送走十多天之后，她想念孩子，又要了回来。

二女儿，也就是来参加访谈节目的女子，追忆了自己的青春成长期。她中学时的头发是板寸和光头，完全是一副男孩的模样。老太太看了照片，笑起来，说我喜欢，喜欢把女儿当成男孩养，因为没有生儿子。

二女儿说自己也默认了自己应该是男孩，应该是家中的顶梁柱。可是青春期发育的时候，她实在很害羞，最后向母亲提了一个请求：能不能买一个一两块钱的老年女人戴的那种文胸？没想到这个请求不仅被母亲拒绝了，还被母亲羞辱了一番，“你戴那个是给谁看的？”二女儿含着泪说，多年之后，看到毕业照中的自己，有凸凹的两个点，依然尴尬极了。主持人问母亲，“你为什么要那么骂她呢？”老太太说，第一是没有钱，第二是我也从来没有戴过那种东西，认为没有必要。

我看了这个视频下方的评论，基本上所有人都在指责这个母亲，认为她不配做母亲。

随后，我翻看了完整的视频，看到了这个母亲的另一面。

有几个情节让我非常动容。

二女儿说那时家里非常穷，家里只有一间半的土坯房，一个炕上睡了5个人，床下面是10多头小猪，因为天太冷，怕刚生出的小猪被冻死。在这种贫穷的条件下，母亲坚决支持三个女儿上学。这个母亲坚信一句名言——知识改变命运。

为了让孩子上学，这位老母亲四处借钱，然后多次卖血。她轻描淡写地说，“老是借人家不好意思，不是还有血可以卖吗？”二女儿去上学，在装书的袋子上，看到了卖血的字样。

为了改善孩子的生活，母亲烤老鼠肉给女儿们增加营养。还去捡西瓜皮，被人发现了就藏起来说是小白菜。

她告诉孩子们，“你们只有一次机会，别人家的孩子可以复读，但是你们只有一次考学的机会。”她的三个女儿，都是以应届生身份考取了非常好的大学。大女儿高考700多分，过了清华的线，二女儿也上了北京的高校，三女儿考了西安外国语大学。

主持人说，他们去采访的时候，看到老太太在读一本书，这不是在作秀，老太太真的是在读书。

老太太只有小学一年级的文化水平，她读的是什么书呢？余华的《活着》。

老太太说她读了十几遍了，然后她随口背出了一段：

夕阳下，老黄牛耷拉着脑袋:……就这样，过去了一生。

主持人说，你是不是想到了自己的一生？老太太没有说话，但我猜想，余华的这本《活着》一定激发了她内心的情感，还有对于富贵遭遇的同命相怜，能把这本书读了十几遍，并且背下来，这位老太太不简单！

看完这个视频，我的感慨颇多。在这个老人身上，我看到了我婆婆的影子。我跟铁人一起交流，无论是我的婆婆还是这位老人，她们都是一生辛苦，她们身上有很多局限，比如说重男轻女，或许在某些方面也显得很愚昧无知，但是她们坚韧不拔地活着，竭尽全力地供应儿女读书，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伟大？

站在儿女的角度，我又想起了原生家庭的问题。在这样贫寒家庭中长大的孩子，一定都或多或少地带着原生家庭给的伤痛，艰难前行。就像视频中的这个二女儿，青春期时想买一个胸衣都是奢侈，都被母亲辱骂，多年后回想起来，还在落泪。可是，长大后的孩子还是要理解母亲，包容母亲，因为母亲的局限来自环境和时代。当每个为人子女的能够有一颗平和的心来看待上一代的局限时，或许也是一个慢慢与自己和解的过程，让人生松弛下来，才能更多地享受美好。

但是，视频中那个没有出面的父亲是永远不能被原谅的，好吃懒做，家暴妻子，教唆孩子辱骂母亲，呈现出来的都是人性之恶。善恶之报是天道轮回的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