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妈没有去过医院

作者手迹

文 | 水清心宁

那天和朋友一块儿吃饭，结束走出饭店，原本阴冷的天气又飘起雨丝来。席间我看到朋友的孩子感冒了，就坚持开车送朋友一家回去。

在市区过一个红绿灯路口时，前面似乎发生了交通事故，原本通畅的交通开始拥堵起来。想要调头走其他路，后面早没了转身的余地。车子走走停停，到了跟前原来是两车撞在了一起。很快120急救车赶到，从驾驶室里抬下来流血受伤的年轻男子，后座下来一位抱着孩子的年轻妈妈。原来是孩子生病了，爸妈开车急着往医院赶，却忽视了交通安全。

我们看那担架上的男子意识清醒，还在提醒抱孩子的爱人别管他，抓紧一起坐急救车去医院给孩子看病，朋友调侃地说：“这下可以搭个120的顺风车了。”谁知他儿子在身旁却感慨地说：“那孩子以后写作文，可以写妈妈送他去医院了！”

我觉得孩子的话奇怪，就问：“为什么呀？”“特别呀，不同寻常啊。”孩子似乎觉得我没能完全明白他的意思，接着说，“你看，他爸妈为了送他去医院，撞了别人的车不说，他爸爸还受了伤。这多么不同寻常！”

我和朋友听了，都笑起来了。很快，交通疏导通畅，一会儿朋友的家就到了。

朋友的孩子那句感慨的话一直在我耳边回响。其实，在我二十年的语文教学生涯中，学生作文写妈妈送自己去医院看病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内容。只要写到亲情，就有相当一部分学生会写自己生病，妈妈送自己去医院。去医院的路上，往往是不出所料地风冷雪骤，或是大雨倾盆，雷电交加，天黑路滑。总之，妈妈送自己去医院的路上，无一例外地历经了种种艰难险阻。

学生在作文中写妈妈送自己去医院看病并不奇怪。我们每个人小的时候，都难免会遇上头疼脑热的。当妈的看见孩子生病，自然心急火燎，第一时间一定是带孩子去医院求助于医生，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在去医院的路上，哪怕是一帆风顺，但听到母亲焦急的询问，看到母亲焦虑的眼神，孩子的记忆里，也满满的是母亲的爱护。

学校里经常会举行各种考试。大考的时候，老师们集中在一起阅卷，批阅作文的老师遇见写妈妈送自己去医院看病的作文，总是不由自主地给大家读出来。并不是欣赏，而是归为落入俗套的失败典型，以供老师们进行集体批判。

为什么孩子满是母爱的回忆，写出来却不受老师欢迎呢？

中小学生写作文，大多还没有讨好读者的意识，甚至不太会虚构故事情节。那么单纯的孩子，写到母爱时，即便是谁，也都无法虚构吧。孩子生病，妈妈们带着去医院，真的没有太多差异，就连孩子生的病，也多是感冒发烧，肠胃不舒服之类的小毛病。老师并非是感受不到孩子们表达的母爱，恰恰是明白无误地读出了孩子们表达的母爱，只是孩子们表达的母爱，大多相似甚至是重复。

我却从朋友的孩子那一句感慨里，听出一点儿更让我感动的内容来。

送孩子去医院看病，哪个当妈的没做过？只要孩子眉头不展，胃口不好，当妈的哪管是白天黑夜，哪管它雨雪风雹？哪位母亲又会因为路远难走而犹豫过？哪怕是自己身体不适也会强忍着痛苦，先把孩子送去看医生。也正是所有的妈妈无一例外地这样做，才让每一个孩子都经历过，感动过。也正是感动了每一个孩子，才会有那么多的孩子去回忆去书写去感恩。如果没有太多太多的孩子重复那么多的感动，哪能会引起老师的审美疲劳？而这审美疲劳的背后，又是多少位母亲多少次的付出啊！

也只有母亲，能把相同的一件事，做到让所有的孩子感动。以至于让这份感动，连篇累牍到，在追求新意的作文要求面前，显得单一和重复，让通情达理的老师，都生出腻烦来。

虽然我理解了孩子的感慨，体谅了老师的要求，可我还是忍不住地希望，老师们能原谅孩子写的那些，千篇一律的妈妈送自己去医院看病的作文。

因为母亲的爱，浩如云海，却没有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