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斯东·巴什拉 《《睡莲》或对夏日晨曦之惊喜 》 片段2

2

是的，一切都在清晨的水中更新。为了马上回应多彩变幻的晨曦，这变色龙-河流应该具有怎样的活力啊！唯有颤栗的水的生命能使所有的花儿复苏。亲密的水最轻微的活动让花的美丽绽出。

有诗人说，活动的水在水中受到花儿的拍打。多一朵花儿就会影响整条河流。最挺拔的芦苇显示出更加美丽的皱纹。鸢尾在这年轻的水中穿过睡莲的绿色，画家必须马上告诉我们它令人惊讶的胜利：外面所有沙砾、所有尖利的叶子，都带着伤人的嘲讽从高处让淡黄色的舌头悬于水面。

如果一位哲学家敢于在莫奈的水睡莲的画作前梦想，就会发展鸢尾和睡莲的辩证法，笔挺的叶子和安静、乖巧、伏贴在水面上的叶子的辩证法。这难道不是水生植物的辩证法本身——前者要通过我们不知道的与生命元素对立的反抗突现出来，后者则忠实于它的元素——吗？睡莲懂得沉睡之水提供的关于安静的教诲。随着这样一种辩证的遐想，人们可能会深深感觉到在沉睡之水的生命中表现出来的细致入微的温柔的垂直。

但是，画家本能地感觉到这一切，他懂得在反射中找到高处构组水的安静天地的可靠原则。

3

河边的树木活在两个维度里。树干的倒影增加了池塘中水的深度。若不沿循倒影和深度的辩证法，临近池水就不能梦想。人们从水的深处，似乎不得而知是什么物质滋养倒影。河泥是闪光的制镜用的锡汞齐。它把物质的黑暗与被奉献于它的所有倒影联接起来。河底对于画家来讲，也是精妙、怪异的。

有时，一个奇特的气泡从水之深处冒出：这气泡，它在平静的水面上结结巴巴咕哝着，植物在叹息，池塘在呻吟。画画的遐想者念及宇宙间的不幸，悲悯之情油然而生。恶就深藏于这花的伊甸园之中吗？是否应该和朱尔·拉福格一起想到奥菲利亚的花之恶？

那开着白睡莲的湖中，沉睡着蛾摩拉城。

是的，在那清新明朗的早晨，最欢快、最花团锦簇的湖水却蕴藏着庄重。

但是，让这哲学的云雾飘散吧。和我们的画家一起回到生机勃勃的美之中。

4

世界要被看见：在“看”的眼睛存在之前，水的眼睛，静水的大眼睛已在观看花朵怒放。而正是在这反射中（谁说不是呢？），世界获得对自己的美丽的最初意识。同样，从莫奈观看过莲花以来，法兰西岛（Ile-de-France）上的莲花就更加美丽丰腴。莲花花瓣重叠，更加平静地漂浮在河面上，乖巧得犹如一幅幅莲花-孩子图。不记得在哪里看到这样的描写：在东方的花园里，为了让花儿开得更美，为了让花儿更快、更稳地绽放，人们坚信花儿的美，有足够的耐心和爱心在会开出鲜花的挺拔花茎的前面放上两盏灯和一面镜子。这样，花儿可以在夜里看到自己，因此也可无尽地享受其辉煌。

莫奈应该懂得这美的无限慈悲，这是人激励着一切趋向美的事物，而人自己，则用其全部生命发展他所看到的一切的美。在吉尔维尼，当他富有时——太迟了——他雇有园丁水工，专门清洗莲花叶子上的任何污迹，控制水量以促进根部的生长，让风中搅乱平静水面的杨柳枝条更加弯曲。

简言之，在莫奈生活中的所有活动及其艺术追求中，他都是引领世界的美之力量的侍从和向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