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抑郁症患者的自述简友广场散文

抑郁|自杀|绝地求生

2019-06-24  本文已影响4人  简安清落

      其实早就想写一写这段经历,却迟迟未能动笔。一是因为生性懒惰,理想很丰满,但行动却颇为骨感;二是不愿也不敢去仔细回忆,我害怕当往事如潮水一般汹涌袭来的时候,我会淹没于其中窒息身亡。

      近日由于过量服药,昏昏沉沉一天要睡十几个小时,今晚却不大有困意。于是打开床头小灯,就着昏黄温柔的光线写下些什么。

      我第一次有自杀的念头,大概是刚上小学不久。那时候对“死亡”这件事本身并没有十分明确的概念,只是本能地去喜欢某个人、某件事,然后本能地希望用自己的死亡去换取愿望的实现。那时候我有一个小小的日记本,绿色的封皮画着小恐龙的卡通图案,我在本子上写:“如果我能找到你,我宁愿以死为代价。”这个本子我没有给任何人看过,自然,年幼无知的想法也不被大人们知晓。现在想来,不知道是那个年龄的孩子都会有这种对生死的本能意识,还是我特立独行被上帝咬了一口。但那个时候,对“自杀”的理解,仅仅是认为可以为了实现愿望付出一个最大的代价,而并非是真正考虑清楚想要死掉。六七岁的我,大抵对生命还不曾怀有敬畏之心吧。

      后来,我第一次对“自杀”有了明确的认识,是在小学六年级的时候。那几年父母的争吵很频繁,尤其是每逢春节前夕,他们都会为去谁家过年而争吵不休。最严重的一次,妈妈对爸爸说:“那你再找一个,别回来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正在卧室里做数学作业,遇到不会的题目,若无其事地收起练习本,第二天一早在开往学校的校车上抄了同学的作业。我是姥姥姥爷带大的,和爷爷奶奶鲜有来往,感情也自然淡了很多。那时候我对身边的人有一种死亡焦虑,常常掰着手指头计算长辈们的年龄,以及按照人类的平均寿命,我们还能在一起的日子。自然,我是不愿去奶奶家过年的。对于姥姥姥爷除夕之夜的空巢,我心痛不已。那时的我,觉得自己就是爸爸的木偶,藉由过年的机会被他带到奶奶家“展示”给亲朋好友。“像一个傀儡”,我在日记里写。那种绝望感来源于,只要我们还存在一天,这样的战争和挣扎就不会停歇。于是,我很认真地想到了死亡。那时我们还没搬家,卧室里的纱窗是封死的,我便趁爸妈入睡之后,试图用小刀把纱窗划开,然后跳下去。十层楼的高度,足以让我瞬间毙命了。我尝试过几次,却不知为何又及时收手,但那几年,春节的噩梦和自杀的念头始终萦绕在我的脑海之中。

      初中时光是相对而言轻松且愉快的。回想起来,我从不后悔初中时的早恋,和喜欢的男孩子一起在校学习,周末一起出去玩,收到他精心准备的巧克力和水晶球,还有在他家的客厅里听他絮絮叨叨的“表白”。那一切都像是一个美丽又梦幻的童话,打打闹闹,他填补了不善人际交往的我最青春的一段时光,并让它闪闪发亮。因为住校,我从初中起便有了手机。想来已经是十年前了,那时候的手机并不智能,只能用来接打电话和收发短信,并且存储空间极为有限。我们小心翼翼地把彼此的短信抄写在日记本里,舍不得让它们付诸东流。而我的日记,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再也逃不过妈妈的“魔爪”。她偷看,咀嚼,担忧,找我谈话。她以为她隐藏地很好,殊不知她所做的一切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回到学校后我便撕掉了日记本,连同我和他的短信,那些最珍贵的回忆。后来我发现,青春期时的信任一旦崩塌,便再难重建。

      高中之后,我对亲人的“死亡焦虑”变得更加严重,我甚至想寸步不离地和他们在一起,因为我是那样恐惧他们有一天会离我而去。但课业负担让我无暇顾及其它,学习和生活的矛盾愈演愈烈,直到高三,我因为严重的胃病在家休息了一个多月,暂时离开了校园。父母带我跑遍了北京大大小小的医院,都没有诊断出任何问题。直到有一位像小熊一样的年轻的男医生问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那一刻,我终于感到被理解。可是,我什么都不敢说。我隐隐约约知道自己的问题所在,却不知如何向父母表达。我们,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结束了高中生活。高考成绩并不理想,没有被第一志愿的专业录取。这是我一直以来的遗憾。为了弥补这个遗憾,大二起我修了双学位,付出了成倍的辛苦和努力,我天真地以为一切都将有所回报。直到大四,保研,我懦弱地选择了最稳妥的那条路,而放弃了跨专业的机会。当周围的朋友们羡慕我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我却突然发现,自己开始整夜地失眠,常常是缩在床上流泪到凌晨,第二天一早肿着眼睛去图书馆写论文。短短两个月的时间,我需要完成两个专业的毕业论文,需要推进研究中心老师们的课题,需要进行每周三天的实习工作......我终于支撑不住了。我开始整天坐着发呆,书本上的每一个字我都认识,可我无法把它们在大脑中连成一句话。常常是魂不守舍地走在路上,行动像老年人一样缓慢,眼泪不由自主地往下掉。

      这种状态从2016年3月持续到8月的时候,我似乎意识到有哪里出了问题,鬼使神差地去中日友好医院挂了号,心理咨询门诊。趁着爸妈白天上班不在家,自己偷偷去医院检查。那位医生和妈妈年纪相仿,说话很和气,可在她眼中我就是一个斤斤计较又太过于自我中心的小朋友,如此而已。她在咨询过程中不断地记笔记,接打电话,把我晾在一边,那是我第一次接触到心理咨询,倍感失望。直到有一次我告诉她,我想死,她才终于严肃起来,但也只是让我服药我拒绝了。这次的就诊经历持续了三四次,便随着我的研究生开学而不了了之。而就在开学之前的一天上午,我恍恍惚惚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阳台,打开窗户迈了出去。那是我第一次,把自杀的念头付诸行动。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理性很快出现,支配了我的身体,让我重新回到了阳台上。我蹲在地上哭了很久很久。绝望,恐惧,无助,对自己的厌恶......我觉得自己快疯了。

      开学后,我开始划伤自己的手臂。第一次用力很轻,之后随着状态的变差,下手也越来越重。手臂上、小腿上,处处留下了伤疤。它们像一条条蚯蚓爬在我的皮肤上,很丑。

抑郁|自杀|绝地求生

      师父很担心我的状况,于是通报给了学校。鲁老师作为学院危机干预的负责人,接手了我这块滚烫的山芋。她开始频繁地找我谈话,开导我安慰我。经历了那么久的孤独和挣扎,一个孤军奋战的人突然得到了关心爱护,让我受宠若惊。我迅速依赖上了她。我是一个不太会表达感情的人,每当我想见鲁老师的时候,我便划伤自己,然后拍照片给她看,这样,她就会把我叫到办公室和我说说话。屡试不爽。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大概是某天晚上组会结束之后,我再也承受不住压力和痛苦,哭着对师姐讲述了自己面临的状况。师姐说:“会好的。我陪你去医院。”于是,我第二次因为情绪问题走进了医院。这次是协和医院的身心医学门诊,我们等了整整一个下午才进入诊室。大概是因为已经出诊了一天,医生身心俱疲,所以态度有些不耐烦。她看到我手臂上的伤疤后,当即拿起电话,要联系我的家长。我们发生了冲突。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医院回到宿舍的。心里压着巨大的石头,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医生开了两种药,一种是抗抑郁药物,另一种是安眠药。我把病例单连同药物锁进柜子里,再没有取出来过。

      在鲁老师和师姐的劝说下,我终于鼓足勇气去了学校的心理咨询中心,遇到了大猫老师。大猫老师很温和,很幽默,和他交谈让人感到舒适且放松。我对鲁老师的依赖迅速转移到了大猫老师身上。大猫老师对我很好,甚至是暑假期间,我们也依然保持着每周一次的会面。直到突然有一段时间,我开始变得没有力气、整日昏昏欲睡,大猫老师向我提出了就医建议。在大猫老师的陪同下,我第三次来到了医院。这一次,是北医六院——北京的精神专科医院之一。大猫老师陪我看医生、做检查、开药。我不得不承认,同意就医,其实我的主要目的不是看病,而是让他陪着我。我对他的依赖,甚至到了连我自己都认为病态的地步。我甚至不敢想象,如果我的生活中没有了大猫老师,我要如何继续活下去。

      服药几天之后,副作用很快显现出来。恶心,手抖,嗜睡......不知道是否有药物的影响,一天晚上,我出门散步,鬼使神差走到了学院办公楼顶层。我坐在窗台上,窗户敞开着,只要我轻轻向后倾斜身体,就可以做近似于自由落体运动了。我在窗边坐了很久,觉得很孤单。电梯间人来人往,有人奇怪地看向我,却无人驻足。我看着他们走近又离开,心里好希望这个时候能有人走过来,轻声告诉我不要坐在敞开的窗户旁边。可是,没有人。凑巧的是,我接到了大猫老师的电话。他说,白天咨询的时候看我状态不是很好,他不太放心,所以打来电话。坦白说,如果不是这个电话,我想我的生命会终止于那个夜晚。那晚大猫老师陪我在校园里走了很久,我却始终没有放弃自杀的念头。他通知了辅导员,辅导员又通知了我的父母。终于,在两年之后,我的父母第一次知道了我的抑郁状况。第二天一早我就在爸妈的陪同下去了医院,第四次,安定医院。医生诊断为“不伴有精神病性的重度抑郁发作”,同时还有“焦虑状态”和“睡眠障碍”。医生强烈要求我住院,我也强烈反抗(现在想来这样可能是不对的)。最终拿药离开医院,就此开始了漫长的服药生涯。药物逐渐从两种增加到四种,从小剂量增加到最大剂量。我的状态似乎有所好转,却像过山车一样毫不稳定。有时候,我有了一些做事情的意愿;可大多数时候,依然是躺在床上思考人生,被无意义感环绕。我变得更加疯狂,疯狂嗜血,疯狂依赖我的大猫老师。我用刀片一点点划开皮肤,把血收集在容器里,做成血珠子或者吊坠。我感受着刀片划开皮肤的刺痛,看着伤口开裂,先是露出白色的肉,然后鲜红的血液慢慢渗出,越来越多,凝成一颗颗绛红色的珍珠。伤害自己,变成了一种游戏,我乐此不疲。对大猫老师的依赖也与日俱增。从最开始只是单纯的信任,到后来变成了占有欲和嫉妒心,最后,我的喜怒哀乐,全都建立在大猫老师的身上。他常常关心我,我便觉得开心;他因为忙于工作而冷落我,我便觉得天昏地暗。我常想,一个人把自己的情绪建立在另一个人的身上,这是怎样的一种悲哀啊!内心一片凄凉。

抑郁|自杀|绝地求生

      在心理咨询的过程中,我慢慢看到了自己的成长经历,看到了小时候三天两头挨打对我日后生活的影响,也逐渐意识到了自己存在的问题。可是,想要做出改变,太难了。心理咨询持续了一年半,服药近一年,然而现在的我,依然陷在抑郁的漩涡之中,看不到救赎,看不到希望。

      我想我真的尽力了,坚持了四年,甚至更久,已经耗尽了我全部的力气。如果有一天我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我希望我可以被理解,至少,被原谅。对于一个厌倦了生活的人而言,也许,死亡才是最好的归宿。

      海子说:“从明天起,做个幸福的人。”可是,明天过后还是明天,它永远不会到来。

                                      2019.6.6 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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