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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嗣

2022-02-07  本文已影响0人  乔三鳞

“月亮会坠下来,沉沉地压进海里。陆地会被海水淹没,高楼和人类的辉煌都不复存在了。海洋的子嗣会爬上来,爬上曾经高不可攀的铁塔顶端……”

“那时候我们在哪里呢。”

“我们早就不存在了。”

她闭上眼睛,如是说,像一尊破碎的玻璃雕像,碎片流着泪,但是能轻易地划开皮肤的表层,流出猩红的血液。

眼前的人是我的女友,我脆弱的小雀。我知道她是病了才会这般乱说话,曾经的她是那样的开朗阳光。无力感包裹着我,因为我不知道要怎么帮助她——无论如何,我都触碰不到她的内心,那是一个绝缘的世界,或许有银白色的、带尖刺的枯死藤蔓,或许有乌云灰色的山脉,半山腰散落着旅者的枯骨——她常常提到海,我想那里也有海吧,定是黑色的,翻滚着黑潮,深处是水中冰凉妖怪的长吟。

就是那样的世界。我不知道如何才能把她从那没有活物的地方救出来,除了把她送到这家精神病院以外别无他法——就连这也是她提醒我的。那天回到家,我发现她在自残,脖颈和手腕,深深的、血淋淋的伤疤。我冲上去抱住她,温热的液体浸湿我的左肩膀,我一遍遍问她发生了什么,但她没有回答,也没有哭,只是在半晌后麻木地说了一句:“你回来了。”

“别再做傻事了,好不好?”

她冲我笑,说:“我没事。”

“都这样了怎么还叫没事?”

“因为我看见了……大海,我很平静,很平静。”

我想,她是病了,待在这里比家里更好。

她柔声细语地说着话,温柔得像是在描述我们尚未存在的小婴儿。

“林,告诉你啊,这里的镜子是软的,会把人照得很奇怪……就像我们以前去游乐园的时候,看见的哈哈镜一样。”

“林,这里洗澡连梳子都不可以带,头发都打结了。

“沐浴露都是分发好的,总是不够用,要不下次你来看我的时候偷偷给我带一支吧?”

“不行,我怕你做傻事……分发沐浴露也是为了你好,不够用的话和医护说一声吧,应该会多给你发一些的。”

“不会的,林。”

我抚摸着她的头发,从发根到发尾。

“我太爱你了,所以谁都不可以伤害你,包括你自己。你就在这里,好好的,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等到……过年的时候吧?等到过年我就接你出去。”

“可我不想出去。”她道。“我都交到朋友了。”

“朋友?”我勉强微笑着。“他在哪呢?”

“他在隔壁。我们早晨散步的时候总是遇到,他对我很好,总是把吃不完的水果塞给我。”

“吃不完的?”我苦笑道。

“完整的,他留着不吃。”她摇了摇头,随后又张开了嘴,给我看她的后槽牙:“我蛀牙了。”

我知道,离她恢复正常的那一天还遥遥无期。我真不愿她留在这里,这里太孤独了。与我的想象不同,这里并不吵闹,反而安静得可怕,几百双怯生生的眼睛,无助得像是枯草地上无处伪装的羔羊——当然,也有吵闹的时候,不过通常不会维持很久。女人冲到走廊上大声叫嚷着说自己听见了什么古老的声音,而她将要诞下神的儿子;干瘦的小男孩暴怒地砸墙,护士全都不敢上前去拦,等男医生到了才敢上去帮忙。

那我的小雀呢——我不在的时候,她也曾是那样有些可怕的模样吗?

我不会问她,因为我爱她,我只想她好好休息——是的,我只是这么想。

空气安静了。为了不让气氛凝固,我努力地从我繁忙枯燥且让人愤怒的日常工作里挖掘着任何有意思的事情。

“啊,告诉你,我今天被上司批评了——没事,小批评,他没事找事而已——但是他真的很好笑,说话词不达意,我都不知道他怎么做去高层的,你知道吧,他……我的意思是,他是不是关系户?”

我干笑几声,小雀面无表情,像是不会说话的石雕。

或许是不够好笑,但我实在找不到别的事件了,甚至连黑色幽默都没有。的确,我和她无法交流,清醒与混沌的界限不可逾越,我甚至不如那个隔壁房的病人,只需要几只水果就能让她开心。

“今天也晚了,就到这里吧,我明天再来找你,好吗?”

她上一秒还坐着,下一秒却突兀地睡下了,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可悲的事情。我也感到有些飘渺的悲哀——我这样的一个大活人,坐在这里陪了她半天,却没有让她的心情好半分。

“你看见大海了么。”

“嗯嗯,看见了。”

她闭上眼睛,我再也无法维持笑脸。

她在她的海岸里轻松地定居了,可我还要回到现实世界。

我离开医院,走在安静的走廊。六点是他们的饭点,护士推着餐车,上面放着袋装餐包和用胶碗装着、封着保鲜膜的面,看起来很清淡。

我想起来,我还没有吃饭。

-

今天的她也在描绘大海。

“你怕不是上辈子是什么人鱼公主吧?”我开玩笑地说。

她没有理我,突然话锋一转,说:“我昨天梦到你了,林。”

“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我在海里,提着灯,微黄的。我赤着脚走,在海床上,灯太暗了。我能呼吸,但是水压让我的耳朵很疼。咕噜咕噜的,压迫着,我听不见了。我记得那时候我在找你,但是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你……但我好像看见你了?”

“啊,那梦里的我长什么样,和真实的我一样帅气么?”

“原来你是海嗣,林。”小雀抬起眼睛看我。“原来就是你要爬上陆地。”

“怎么会呢,你摸摸,我可是大活人啊。”

不知为何,听她这么说,我有些难受,又有些生气——原来我在她眼里,就是海底的怪物么。我抓着她的手抚摸我自己的脸,让她触摸真实的我,但是她尖叫着将手抽走,惶恐得好像真的看见了面目可憎的怪物。

她的尖叫声引来了护士,那护士的脸色并不好看,青紫青紫的,反而她才像深海区的鱼人。

“不要刺激病人,先生。”护士垮着脸道。

是么,原来我只是在“刺激”病人。

“林,你还是多来陪陪我吧,我总是很想你。”

我“嗯”了一声,本想就这么离开——因为那护士的态度——但小雀的话让我心软了。我能替她忍受这里令人不舒服的氛围。

我回想着我们二人昔日的快乐时光——她是那么可爱的女孩子,懂事,优秀,我们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一对,但现在一切都变了。

她突然崩溃的原因,我能猜出几分。她总是喜欢把所有事情都一个人扛着,就算是我也不肯说出来好让两个人一起分担,但我始终觉得这只是一个推动因素,真正让她疯掉的,肯定不是这个——是她的海,是她一直挂在嘴边的海。是有什么鬼神入了她的梦吗?还是说她真的看见了什么末日的图景么?

我无法进入她的世界,或许永远也不能了。我抚摸她的头发,从发根到发尾,一不小心拽下来几根。

-

人在郁闷里,总是对他人的好意很敏感,特别是“她人”。

她足够温柔,足够善解人意,知道我正在为什么而烦恼,也知道我需要什么。红就是那样体贴入微的女人,我想不仅是男人,这样的女人不论谁见了都会喜欢。

最重要的是,她和小雀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想这也是我能接受她的原因——只是小雀因为在精神病院里待的有些久了,身材和脸像是加了酵母——有些发胀。

是的,这并不道德,我清楚地明白我正在做什么:抛下脆弱的女友在医院不管,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但是,您知道,每天去偏僻的医院看望一个几乎无法交流的人无疑是一件耗费时间的事情。我感到很迷茫,我不知道我仍然在坚持照顾小雀,到底是因为爱还是因为道德?

我想我仍是爱小雀的,但我的爱正在被消磨。我也是人,既然是人,就总是希望得到回应:希望自己的努力工作有金钱回报,希望自己付出的爱能得到柔情回应。

爱是一种对等的情感,需要双方维持——单方面支撑的结果就是我开始感到疲惫了。

所以我接受了她,和红秘密地交往——不怪那支酒。

“我不奢求什么,和我在一起一会儿也好,我们就谈到你前女友出来。”

她的要求并不多,不要钱也不要特殊的宠,我问她图我什么,她总是笑眯眯地说:“我喜欢你罢了。”

我还是会去医院看小雀,只不过去得比以往少。她开始主动和我说话,且越说越多,她总在描绘她的海,和隔壁的病人。她很激动,手舞足蹈,双手边说边比划,精神得古怪。

我特意去隔壁房借着朋友的名义探望了小雀口中的那人。他长得很“正常”,乍看上去完全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是一直盘腿坐在双层床的上铺,急迫地招呼我上去。

“你快上来,上我的船,这里就要被水淹了!”

我不禁冷笑。怪不得她和他聊得来,原来他是个水手啊。

“你再不上来就要被海里的东西拽下去了!”

又是海,又是海里的怪物!我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怒气冲冲地离开了病房,但随即又觉得和疯子发火并不值得。

看来只有疯子和疯子才可以交流。

-

我必须承认一点,那就是我的耐心已经开始慢慢下降了。

我的家人叫我干脆和红在一起,但我还是有在尽力为小雀说好话——我在欺骗,欺骗我的家人,说今年过年就能带一个健康开朗的姑娘回家给他们看看——这样的谎言已经持续了三年。

这三年我一直和红在一起,乃至我的朋友们都已经忘了小雀的脸孔。有时我还是会想起她,甚至会问枕边的红:“你说,她怎么会疯呢?”

“她之前是受了什么刺激吗?”

“我不知道,但她一直不是一个开朗的人,总是很悲观……你明白我的意思吧,一不开心就能生好几天的闷气。”

“那真是委屈你了,亏你还有这么好的脾气——不过我听说这东西有家族遗传的。”红打了个哈欠,道。

“这倒是没什么。”我闭上眼睛。

“如果我疯了,你不会在外面再找女人吧?”红问。

“当然不会——你说什么呢,你怎么会疯呢?你好好的。”

“我当然不会出那种问题麻烦到你。”她笑了,熟悉的眯眼笑,顺带着捏了一下我因天天对着电脑而有些泛黄的、粗糙的脸。“不过要是真像那样,你可得想着我。”

“当然。”

当然会想,我现在还是会偶尔想起小雀,只是在脑海中闪过一帧画面。我想,只有我了,就连她的家人也没有做到,只有我还在坚持探望她,耗用一个打工人宝贵的、稀缺的休息时间,花五十多块钱打的士,去那荒郊野岭的地方看她,只是为了一个多小时的会面。

话题越来越少,因为我说的她听不懂,她说的我也不理解。这次离开医院,我才发现医院附近真的有海——在的士沿着上坡路爬升的过程中,透过飞快掠过的绿色魅影,我看见了海。

很漂亮的海,在太阳底下波光粼粼。很少见到这样干净的海了,我想,我该找个机会带红来看看。红会喜欢这样的海,这样宽阔的海。

也许我真的该和红共度余生。我是一个正常人,我需要正常的爱,而红就是完美的人选。我和小雀有缘无份,只能说是——我们拥有曾经。

我叫司机停了车。我徒步走到海边去,用手摸了摸细软的沙滩——热的,温暖的,让我从忙碌的都市生活中找到了活着的感觉。

对,是时候放弃小雀了。见到我幸福地生活着,或许也是她疯子皮囊下那个清醒灵魂的梦想。

我脱下鞋子,赤着脚走,一路走到海水淹没小腿的地方。脚下的沙子变得危险,似乎随时都有陷下去的风险,我看着远处刺眼的海平面,静下心来,想要聆听海浪的声音。

我听见了,它们在呼唤我的名字。

那是大自然的呼唤——我张开双臂,情不自禁地赞美着大海,感谢它给我的指引。

我明白了,我该做出选择了——我选择红,真心对我好的红,会和我有结果的红。这么两头拖延下去,对小雀是一种残忍,对红是一种不公平。

汹涌的海似乎有足够的力量带走我所有的郁闷。海里没有海嗣,只有自由的游鱼,只有解脱的我。

在我回到家,将我的心意告诉红时,她先是激动地紧紧拥抱了我,随后有些担忧地说:“那雀姐姐,你就不管了?”

“慢慢冷淡吧。”

“你不去医院看她了?”

“医院其实不欢迎我。”我搓了搓手。“他们其实并不喜欢访客探望病人……呵,刺激病人。”

“那也是,在医院里还好……可雀姐姐要是哪天出院了,来纠缠你怎么办?”

这倒是个问题。我陷入了沉默。

红很聪明,她看出了我的为难,于是她一语道破:“别让雀姐姐出来就行了。”

“嗯,我也希望她在里面,好好休养。”

-

我知道她害怕什么,她害怕大海。

所以,每次探望她的时候,我都要对她说一句:“它们已经发现你了。”

很明显,她变得惶恐了。

“海嗣么!”

“是的,我听到了。”我温柔地告诉她,好让每个字都能被她听见和理解。“它们会在你的梦里吃掉你,一点一点。”

“一点一点,把你吃抹干净,所以小心别再睡着了。

“不!”她拼了命地摇头,说出了一句令我恐惧且愤怒的话。

“它们明明告诉我,你会在我之前死的,而且不是被吃掉……不是吃掉……是再也无法醒过来,是醒不过来啊!”

呸。

我已经受够了这疯子的胡言乱语,但我现在必须要忍耐。

“信我,雀儿。”我道。“之前是我错怪你了……它们的确存在,并且和我说过话了,它们不怀好意,它们想害你——啊,别担心,我会保护你的,只需要你配合我,不要睡觉。不要睡觉,听话,好吗,不要睡觉,不论如何都不要睡觉。”

她顺从地点了点头,靠在了我的手臂上。

“林,你对我最好了,我什么都听你的。”

我笑笑。正常人不睡觉都会崩溃的,更何况是她呢。

以防万一,我再三叮嘱,好话说尽,只为了让她强迫自己不睡觉。事实证明,这疯子还是爱我的,时隔一个月后探她,她已经肉眼可见地消瘦了许多。

我向护士打听她的情况。

“她是这里最麻烦的了。”护士道,“不知道为什么,晚上不睡觉,嘴里唠叨着什么东西,谁也听不懂。”

“啊,那要怎么办呢,万一影响到其他病人——我是说,对她身体和精神都不好。”

“会在晚餐里混点安眠药——就那杯牛奶。您放心,先生,就一点点,不会有什么影响的,但是能让她睡个好觉。”

这可难办了,如果能好好睡觉,就不会越来越疯了。

于是我变了话术。耐心地,循循善诱地,我告诉她,她怀孕了。我告诉她,她的肚子里有非人的生命,那是来自海洋深处的怪物,等待着机会破体而出。

“它发现你了。”

她已经在日记本上这么写。

“它找到你了。”

她已经开始和护士这么说。

“它找到我了。”

我俯下身,像准爸爸那样聆听不存在的胎动,而她这样和我说——我知道,成功了。

“不论它是什么,都是我们的孩子。”

“是人子还是海嗣呢。”

她低垂着头,很平静。

“是我的孩子。”

日复一日,日复一日,竟然给她创造了幸福。

“林。”她叫了我一声。“你最近怎么来得多了?”

“最近不太忙,当然要找时间陪陪你。”

“我想出去看花,林,你带我出去吧,后面的小花园。我自己去不了,一定要有人陪的,这是规定。”

“可是我还要开会,我得走了。”

“你说你不忙的。”

“碰巧今天有事。”我假笑道。

“忙一点……不过忙是好事。”她病怏怏地笑道:“你忙归忙,也要注意身体。”

有那么一瞬间,我有一种回到过去的错觉。她没有疯,我也没有见到红,一切都还很美好。

但那都是过去了——都是她的错。是她的突然发疯,亲手破坏了我们的美好爱情。

想到这里,走出院门的时候都有些生气。坐上自己的车,同副驾驶的红撇一句:“以后再也不来了。”

“就这么不管她了吗?”

“我有我自己的生活。”

我发动汽车,一脚油门,没有往回看一眼。

-

这片海总是出现在我的梦里。我梦见我在深海里,四周没有光,于是我点起灯盏。我不明白为何这灯火在水下仍不熄灭,我与你一样感到古怪和好奇,于是我凝视它,将视线固定,穿过厚重的海水,盯着三条直线交汇的立体空间的起源,然后我的眼前模糊了,那微弱的光溶解在海水里,存在于每一处,于是它本就虚弱的力量被拆解成了更多棉絮状的东西,我什么也看不清。

我的耳朵被压得生疼,我的身体无比沉重。我唯一不用担心的是呼吸问题,但除此之外的所有都是致命的。我在海床上艰难地走着,不知为何要走,不知前方是什么。我躲避掠食者的尖牙,一次又一次,我看见一排排的锐利的牙齿。

我尝试浮出水面,却只能看见如深海一样的黑。没有边界,没有尽头,没有轮廓,一切都处在混沌和黑暗里。半颗星星都没有,天上没有任何一处窟窿,但最令我感到恐怖的是眼睛在适应黑暗后看见的浮现在世界尽头的银河。它很美,璀璨的旋臂,可我为何能见到那样的银河……清楚得吓人,巨大得吓人,壮观得吓人。

我感到不能呼吸。

海面上没有活物了,会动的也都是死的。

于是我向下沉去,看着银河在一阵晃动后消失在我的眼前。

船舱进水时,年轻的水手没有跑。他没跑,他不想跑,反锁了房门,躺回床上,听着屋外人的喊声从疯狂到消停。他比那些人晚几秒才淹死,生命末尾时终于安静了,只有海水灌进肺和耳朵的声音。

水母在他的眼前,困在海鱼吐出的泡沫里。

那艘巨大的豪华游轮,是被海水打翻的。海中站起一个巨人,他的肩膀与月亮同高,从他身上落下的海水,在重力作用下砸向那条船,船身断裂,它因此而沉没。

我看见,他的眼睛在云中发光。

他只是普通地站起身,只是不小心杀死了一船人,他根本没看见那艘巨轮。

他在我眼前,没有看我一眼,没有往岸边看一眼。

他昂起头,背对月亮,向前,缓步,轰然倒下,再次倒在海中,倒下的同时激起足够引发海啸的水花。最后,他便成为了如今的模样。

海里的鱼被他的骨架扎伤或压住,尖叫起来。吵闹,鱼群的尖啸,已经沉睡的人们,全都未能听到。他们的梦中没有海,只有金色的光轮,只有温和的摇篮曲。

摇篮曲,地上的虫群,爬向大海,因为它们预知到了灾难——陆地将不复存在,只有海洋是永恒的家园。

-

后脑勺又是一阵剧痛,看来加班真的会加出问题来。

长时间的作息不规律加上出差的长途跋涉,人就会精神不太正常。

最近,就连我也出现幻觉了。

我望着窗外的机翼与翻滚的云,突然觉得云里面藏着什么东西。

对,一定藏着什么东西——那么大的云,足够隐藏体型庞大的巨物了。我感觉到它——云里的那个它——正在看我,借着月光阴森森地看我。它正在监视我,但伪装得并不完美,而是露出了一截犹如昆虫腹部的构造,在月亮底下闪着诡异的银色幽光——实在是太大了,那么大的虫,我甚至能看得清反光的外骨骼和扭动的细毛。

我说服着自己,我只是因为曾经有一个精神不正常的女友而多少受了些影响——真是倒霉——但我无法忽略,因为它的确在那里,蜷缩在云中,盯着我、盯着我。

它就在那里,为什么其他人看不见呢?戴着耳机的、盯着电脑的,为什么没有发现云中的巨兽呢?

不不不……不是的,在翻滚,云在翻滚,天空在翻滚,这不是天空,这是海,这是没有边际的大海,这是深渊。星星——不是星星,是底下的灯火,是高楼的灯火,是高楼的灯火在黑色的潮水底下——世界被淹没了。

我想要尖叫,但飞机内一切正常,我用力扭过头想要提醒我身边的人,然而当我看清的时候,我才发现身边的人是小雀。

一会儿是小雀,一会儿是眯着眼睛的红。红张开嘴巴,声音很是担忧,她问我:“亲爱的,怎么了?“

“我们的孩子呢!”

“你怎么这么着急……哈哈,还有两周才是预产期呢。”

到底是谁怀着孩子——是红,还是小雀?

我变成了红,红变成了小雀。

她平淡地对我说:“我不再需要你了,林。”

“你说的是对的、是对的!我们快逃……离开……”

我分不清这是飞机还是船——是船,是船吧?那样颠簸,那样晃荡?

我解开死勒着我的安全带,朝着我能见到的门狂奔,有人想要拦住我,但是我挣脱开了。他们手上拿着针,还有可怕的仪器。他们不怀好意,他们想让我在船上陪葬,这欲倾的船啊,就要沉到海底去了——我开始后悔,我为什么没有上那男人的船,他是对的,小雀也是对的——海里的东西会把我拽下去,海水会淹没陆地!

红拉住我。

“老公,你到底在干什么!”

“求你了,就算是为了我,冷静一下吧!”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冲她咆哮:“为什么你也想我死,为什么!”

“林?”

小雀在叫我——请她原谅我,我没有带着她一起逃跑。

“林!”

原谅我,原谅我。

我跳进了海里,腥咸的海水灌进我的嘴里。我没法浮起来,因为有什么东西在扯我的腿。

我还能看见,我勉强能看见。

银白色的、带尖刺的枯死藤蔓,乌云灰色的山脉,沉寂的,庄严的,充斥着死亡气息的。船不见了,只有我一个活物,在这空空的夜里,在这空空的海里。

我听见小雀在说话:“林,我不再需要你了。”

不再需要。

我没用了。

我沉默,我下沉,我消失。

接着是另一个我苏醒。

半睁开眼睛——这里的窗户边角也是包着软塑胶的。

我实在是有些无聊了。

窗外的太阳渐渐西沉,黑夜就将来到。

护士给我送来了今天的晚饭:袋装餐包和炒面。

莫名其妙的三个人,吵架吵进了我的脑子里。

今天的梨子也没吃完,所以我把它们放在床边。隔壁床的大妈问我伸手要那梨子,我从地上捡起来、交给她。

“谢谢你,阿红。”

我笑笑,点头致意。

“我曾见过一片海,您想听听吗?”

“会淹没高楼和陆地的海。”

她显然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不过很快就会明白了。

“今夜,就能见到发狂的海嗣。

“今夜,我们都是海的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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