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祖母
春娃这个名字是为了纪念一个人的,
这个人就是我的祖母。我听不到她春娃子春娃子的声声叫唤好多年了,偶尔回趟家乡,立于她的坟前,还是禁不住心内的悸动和悲痛,对祖母的念想从未断过。
祖母是童养媳出身,但终其一生都很勤劳坚强,自尊自爱且明理爱人,没有一丝旧时妇女的懦弱。年青的时候因时局动荡,祖父常年在外漂泊,父亲,二叔和小叔都是祖母带大,并且都念了书。她的辛苦可想而知。好不容易渡过了旧社会到解放初期,安稳了一段岁月,后来赶上政治运动,祖父帽子压头,连带祖母也被批斗,那时我也有几岁了,依稀记得人群里三层,外三层,祖母被围中间,跟众人有些距离。她头上搭块毛巾,穿着蓝布林衣裤,神色凌然,一声不吭,纳着鞋底。不知世事的我在她身边蹦来跳去,欢喜异常,奇怪的很,何以那么热闹。多年以后才明白祖母的不易。苦难面前祖母没有低头,一大家的日子照常过,不责难谁,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的童年记忆都是关于祖母的,对母亲的记忆反而模糊,许是因为我是祖母一手带大的吧。后来二叔小叔陆续成家,妹妹们相继出生,祖母更是忙碌了,那么多孙儿辈,她都要照顾,因为那时大集体,男女社员都要上工。到我小妹出生那年,堂屋内摆着三只摇篮,因为二叔小叔家的孩子也同时出生,摇摇篮的时候,无法勾到第三只摇篮,祖母特意砍了根粗竹竿,远点的摇篮用竹竿伸过去撑着摇,靠近点的摇篮手脚并用着摇。小妹出生时,祖母已经有7个孙女儿了,她从未嫌弃过,对待媳妇们也和颜悦色,到我小弟和堂弟出生后,她也一视同仁,没有因为是孙子就另眼相看。祖母是多么伟大的一位女性啊!
让祖母欣喜的是压在祖父头上的帽子终于摘了,平反了。又赶上改革分田包干,儿子们也早已自立门户,祖母是大显身手,祖父是文人,不惯干庄稼活。祖母除了种好分到的田地外,她还到处开荒,孙儿们都大了,她一心都扑在田地里,抡着大锄子,挑着大粪桶,栽着秧,割着稻,种着油菜,撒着麦子,每天都风风火火,干劲冲天。惹得村里的壮年小伙都自叹不如。那时祖母已经六十多了,就这样一直干到七十多岁,儿子们不要她干也不行,闲不下来,患了眼疾后视力不好,才停下赋闲。
村边开始修铁路后,祖母就盼着能通车,因为我已经在外地工作了,通车后回来能方便许多。有年我特意从南海给祖母买了布料,回来送给她,她捧在手里,满是皱纹的脸笑成了一朵花,盘算着做成什么样子,怎么搭配,我那爱美的祖母,后半生一直念叨,能过上这好日子,要感谢邓小平改革开放啊。祖母一直期望在她有生之年看我成家,却未能如愿。八十岁那年离开了她付出一生的大家,回归尘土。生前,却为待嫁的孙女们都备了份嫁妆。至今想来,还不禁泪水涟涟。
很想再回到儿时,我玩累了溜到家里睡觉,祖母不知,村前屋后到处找寻,一声声”春——娃——哎,春——娃——哟”亲切地呼唤,袅袅温情飘荡在满村。在酣梦里依稀听觉祖母的焦灼,却无力回应。到祖母遍寻不着走回家里来到我的床前,”春娃子在家困告呢,看这娃儿……”,而我沉重的眼皮终是挣脱不了,甜蜜的睡中仿佛看到祖母笑吟吟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