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可憎的人

2024-04-11  本文已影响0人  古是

农村里的很讲究宅子的位置,过去是,现在也是,只是现在好多农村人都迁到了城里,但留在那里的人依然很重视宅子。先不讲风水,农村人没那么多能讲得起风水的。况且,就算讲,一个村就那么的宅地,难道还能坐价起拍,能拿到好的宅地的不就那么几家。他们拿到好的宅地仿佛是理所当然,但宅子也跟所有其他的任何东西一样,次中依然可以择优,那些村子里的没落户也依然对好点的宅子像个嗷嗷待哺的婴儿那般样子的渴求着!

女人的宅子不好,但这也怨不得女人,女人来的时候就是这个宅子,出嫁的人,难道谁还能选择婚房所在呢?

女人的宅子更像一块田地,因为它有田地该有的样子,长长的但不宽,路也窄窄的,不像村里的大路,长成了田间小道的样子。宅子的东边没有路,只有自己从宅子边上硬留出来的一条小道,宅子的南边也没有路,如果非说有,那也只能说是田间小道而已,宅子的西边是别人家,为了隔墙占有少的宅子,隔墙为两家共用,不过这也够了,一面墙的隔断效果并不会比两面墙差因为墙都不结实,双倍的不结实,也带不来什么更多的含义,但其实隔断人的并不是墙,每家每户都明白这浅显的道理。两家宅子都在村的最南边,再南边就是荒地,荒地再南边是另一个村庄。那对于村子里的任一户来说也都太遥远了;尽管,南边村子最北面的一户到女人家宅子的距离怎么也不超过五百米,但两家人都没有选择将大门朝南,这是理所当然,且不会被任何人质疑。宅子的北面是大路,村里标准的大路,用大形容虽不那么合适,但标准,标准的路是可以作为宅子的出路的那种路,但宅子是窄长的,房子又要坐北朝南,朝北的大门的宽度从宅子里留不出来,因此西边的那家选择了大门朝西,东边的这家选择了大门朝东。

大门朝东,仿佛很好,东面象征着朝阳旭日东升,预示着希望,但太窄的宅子留出了太窄的出路,让通向标准道路的路变

得艰难,因为再往东面也没了人家只剩田地,除了这家人,没人需要标准道路于是这家人也算没有出路,但西边的那家不一样,因为西边的西边还是人家,人家朝东,他家朝西,各家留一个小道,也成了宽道。很是合适。

这些女人都懂,但女人也没办法。但女人不明白的是,这些男人懂吗?如果懂,为什么会这样呢?要如果不懂,可怎么会不懂呢?

这些男人懂吗?我不知道,可能除了男人没人知道。

宅子的问题,就像城里人的房子问题,宅子就是横在农人心中的一根大梁,没了这根大梁,人心不稳,人心不稳,家就不稳,而不稳的结果就是人倒,人倒的结果便是家散。

宅子的东面、宅子的南面,很是宽阔春天,一整片的绿油油的麦苗在风浪的翻动下亦步亦趋的赶向远方,或赶到家门口。九几年的时光中,那些骑着自行车给农人拍照片的摄影者就喜欢这样的背景,孩子站立在麦田里,大人则是半蹲,一家人在麦田的衬映下,发散出无限生机,这仿佛也映照出了农人宿命般的未来,生于斯,长于斯,更没于斯。不管将这片土地打磨翻滚了多少次,黄土依旧是那如一的黄土,而农人却是流出不同酸咸味道汗水的农人。夏天总是会在春短暂的春暖之后,如约而至。但农人最先感受到的却远不是春夏之交的冷暖接替,而是越发耀眼的日头光芒下闪眼的金色麦芒。这里没有春消夏长,只有有麦忙前的焦急盼望。麦忙季的趁热打铁,麦忙后的各自为安。麦忙走了夏天才真的到来,因为麦忙季农人感受到的始终不是季节的交替而是收获的获得感。不一定每个农人都会满意,但可以确定的是,每位农人都不会落下。

夏季的农田是热闹非凡的,因为参与这片农地的生物,从来都不是只有农人一类,各种各样的虫鸣鸟叫,随着天气的越来

越暖,雨水的越来越充沛,也变得丰富起来,此时农人们感受最明显的主角是蝉,但如果下过一场大雨之后,主角可能会短暂地易主为青蛙。这么热的天,农人们也大都明白是不应该干农活的,但总有一些农人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双脚,走到农田看几眼,可能那不知不觉冒出的几根杂草就碍了农人的眼,某个宅院齐腰的青草割回去又能让家里的牲羊饱餐一顿。农人眼里总是有活,女人就是这样的农人,但经常这个时候男人是不在家的,因为外出打工,也像农忙那样成为村里男人归宿般的使命了。冬季依然有小麦,但更显眼的肯定是漫盖大地的皑皑白雪,在阳光下显得刺眼,在黑夜里成了看不见的光明,冬天被雪包裹住了的大地仿佛按下了暂停键,小麦不再生长,树木也歇下了自己的绿工装,农人也是如此除了时不时漫步田间,看看小麦长势如何以外,就是给家里的牲畜添些事先备好的干草或粮食,并无其他。不过人们也总会显得心安,因为春天总会到来,雪总会化,小麦会再发新芽,树木也是,大白然和日日升起的东方朝阳都给这上了一把保证的锁,没人可以在这里划水。大自然如此,但行走在暗里的人却不总是能走得出黑暗。

和谐与争吵仿佛是每个家庭的主旋律,这里从来没有爱情的归宿或是爱情的坟墓。可能只是一个偶然中的偶然两个适龄的男女青年,就结合到了一起,组成了一个家。接下来的重点就变成了共同去面对家庭的生存压力,面对怎样为后代规划一个更好的未来。男人有时候不得不离开家,因为农忙季节在一年中所占用的时间相对较短,而且像过年这种大型节日每年也就出现那么一次,除了这些日子之外,如果一个结了婚的青壮年男人还在村里村外晃荡的话,往往是不会赢得比较好的评价的,更不会得到家里人的认可,男人作为力气的代名词,自古至今都理所当然地承担起为家庭提供经济来源的责任,随着人口的增加技术的进步,尤其是农业现代化所带来的工业化产品向农业的输出,使得劳动力需要在田间地头的消耗变得越来越少,甚至大部分的时间里是没有农活的,人们只要等着收或种就行了。

农活可以减少,但社会在进步,它从一个形式进入另一个形式,从淘汰一种对人的需要,而转化成了另一种对人的需要,外出务工便是新社会形式下转化出来的对人的一种新形式的需要,农人得以以一种单纯提供劳动力的形式参与到社会化的大变革与大发展中,农人把自己农忙剩余的劳动力供给给了社会,同时也得到了社会或多或少的馈赠,一个村子中每家每户的地差不多,种的农作物也差不多,收成更是差不多,吃的也差不多,故剩的也差不多,而惟一的差距开始慢慢体现在了外出务工上。

这些差距逐渐体现在有些家庭已经意识到挣的钱不能埋在堂屋式屋室的地下了,遂成了本地银行第一批存款万元户,有些家庭也不再看得惯自家和邻居千篇一律的红砖绿瓦房了,开始盖起了平房甚至是二层小楼,这个过程很是明显,因为每年总会有那么一家或两家,在自己的门前屋后堆起了盖房用的砖块、沙石还有水泥板等材料,这都是平房或楼房的必备材料,如果某家人开始准备这些了,那这家人大概率离翻盖房屋的操作不远了。但事事却总有例外。

女人家的男人每年也都外出打工,并且女人家两个男孩,这在农人的预测下,未来要给孩子娶妻,那是要盖两套房子的,村里积极的人房子已经盖好了,这都落在了女人的羡慕中,女人每天也都在盘算着房子。但要盖房子,首先要准备好的是宅子和钱。

宅子和田地一样就那么多,每家每户都有自己从上一辈那里继承来的宅子和田地,继承的方式也很简单,大致就是按儿子往下传,一个儿子全传,多个儿子分着传。女人家的上辈是两个儿子,且女人家的男人是老大,故女人家分得了宅子和田地,剩下的还在上一辈那里,田地在这里我们就不说了。但宅子,我们已经介绍过了。

首先,宅子的问题就先难住了女人。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男人选择了这个宅子?女人的想不通或不明白或办不到便成了家庭的第一个不和谐,也是第一个争吵的缘由与根本。

男人从没有告诉过女人为什么,更从没有想过怎么去解决,男人依旧很平静地进行着日常生活,农忙,外出打工,一日三餐等等。好像悬在女人心头的问题从来与自己无关,心境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状态,至少女人看来如此,其他人看来亦是如此!这种没有波折的冷漠,每每像冰锥一样刺进女人的身体里,冰冷刺痛,但过后却没有任何痕迹。抓不住摸不着,但这凶器早已让女人变得伤痕累累。

村子里的事没有道理可讲,从表面看起每家人过的都是同样的日子,烟囱的烟几乎同时冒出,傍晚的灯几乎同时熄灭。但女人最常说的一句话是:“同样的事、人家都能办,我们家就办不成!”男人无感,但事却应是男人的,不知男人知不知道。

北方的天其实是以干旱为主的,少有的年份才可以不用灌溉田地,但就因为这少有的年份村里多了很多很大的深坑,坑很大,面积小的至少也得了王六座宅子那么大。而且,主要的道路一旁还经常性地伴有水沟,是那种较深的水沟,与田间的灌溉水渠不是一个概念,水沟的原始深度时常在两米以上,就算经过岁月的不断埋添,很的水坑也是一个成年人身长的深度。但水沟的常态却是没水的,偶尔年份的夏天,突袭的暴雨会让水沟过上几日的滋润日子但日子不会长,就算那短暂的几天能将水沟充填地与道路齐平,只要雨水一断水沟的水也会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消耗毛掉。在这不长的几天里青蛙、蛤蟆等便开始了狂欢,它们仿佛怕错过一样,一入夜,便开始了它们毫不间歇的狂欢,直到雨水被彻底耗干,它们也往往不知了去向。

女人家的院子并不小,院子里还可以隔出另一个院子的那种不小,而且向南还可以延伸,因为南边是田地,而田地和院子的边界不过是围墙的位置。如果田地也是自己的话,围墙便可随意伸缩,而事实上院子大了并没什么用,徒增了一块无法利用的空地而已。

女人的院子里长着两棵树树很高,但不很粗,树上的枝干很少,因此,即使到了夏季树上的叶子也是稀稀疏疏的并不能为院子带来几份阴凉。

女人发现自己得病是在一个夏日的午后,女人刚从外面给羊弄了食料,便风风火火的又出了门,出门前还换了衣服。再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一个大腹便便,头发完全脱落的癌症后期患者了。这个过程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因为夏季的暑假还没有过完,树上的蝉鸣依旧年青般有力。这个时间,男人也消失了,归来,却无任何变化。

家,很多人得以被孵化出来,走进这个社会、往往离不开这个最基础的元素。家的理可以不一样,家的定义也可不一样,家的范围更可以不一样,但无论怎样,有家和无家都会成为一个人成长路途上幸与不幸最坚实的铁证。

院子在它的女主人彻底离开后,以可见的速度发生着改变。以前一家人出没最频繁的正屋,慢慢积了灰,东侧间的卧室也慢慢被看不到的小虫子一遍遍爬过,一个月前的这里和一个月后的这里竟长成了一般模样,墙上相框里,笑着的人依旧笑着,没笑的人再也找不出照相当时没笑的理由。这里仿佛什么也寻找不到,但小小的蜘蛛依旧在一遍遍的爬过来爬过去,留下了不易发现的丝网,有时候真地想问问它:“你找到了什么?可不可以告诉我?”可它的处世方式,竞也与那个望不到的世界一样,不可沟通,当然也不会响应呼唤。不过可能蜘蛛也没有发现什么,不是有个词说的很好吗?叫做“傻傻地坚持!”这种代表了结果的过程,往往会让人所齿笑,但不这样又能怎样的,谁能寄希望于一棵不长叶子的树投下一片荫凉呢?院子里的水井已然变成了自来水管,偶尔拧下,竟也出水,淋一些在手上,竞也能解了夏日需要的清凉。不知道这是不是那化了的冰锥呢?如果真是,那暖化了这冰椎的躯体,却也不知能不能再出现?

男人一如继往的打工,外出打工,一年之中只有过节和农忙的时候回来,他在为这个家给养着资源,但不知道的是,他知不知道这个家已经不是那个家了,那个家再也找不回来了,所有应该崭新无旧的物件现在看来都像是旧物.这些物品现在看来唯一的作用就是桥接来来往往的蜘蛛织就的罗网,这网网住了物件,却网不住任何本该留在物件上的人心。男人回归了另外一个家,一个创造他,并给了他给养资源的家,他仿佛更适合那里,因为在那里,不会再有人每天催着他解决宅子的问题,解决家庭出路的问题,两个孩子依旧在,但仿佛只要有个地方睡觉,有个地方吃饭,剩下的就都不是问题了,是问题吗?不知道,不是我们不知道,而是我们不知道男人知不知道。毕竟未来那么远,谁也不能证明谁参与到了谁与谁的未来的规划中,毕竟谁与谁的未来是可规划的呢?

村里的人喜欢成堆地站在某个路口,或是某家的大门口,一站就是个把小时,大家毕竟都是熟人,往上数都是几辈子的交情,好不容易凑到一起总得想个办法客套客套,探究探究生活的真理,规整规整张家的长、李家的短,这不是中年妇女们村头的闲长里短,这是成年男人规划未来,寻求依据的灵感来源。比如虽然男人在家里总是什么问题都没有解决,但总是会在这里获得大小不同的认可,他被认可为老实人,认为独自一个人承担两个孩子的抚养很不容易,供养两个孩子真的是太难了,等等如此。男人仿佛承担了好多好多。且男人的承担仿佛全被路边人感知了,但家庭的成员,任何一个成员,仍就在与他离心离德的方向越走越远,这可能怪不得男人,毕竟男人已经被认可了,但家真的慢慢变成了一个人和另一个人,再加一个人如果你没错,我没错,他没错,难道“家”有错?

男人喜欢干活,尤其是地里的话,但从结果看,并不能看出男人喜欢干活,男人只是在应该回家吃饭的时候坚持在地里干活而无视女人或孩子对他回家吃饭的呼唤。如果说喜欢干活就得把活干好,那这肯定不是喜欢,那这又是什么呢?对此女人很生气,但也很无奈!

女人走了,永远地走了,虽然这不是女人主动的选择我们也无法了解到女人对此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或者看法,但我们却也可以不失时机地去洞查这种被动抉择的去向对主体的影响。或许,女人真的累了呢?谁能说破碎不是那麻烦的九连环的一种解法呢?解法可能很残忍,对留下的人,对于留下的那些依赖女人去承受压力与罪恶的惩罚的人来说确实如此,但对女人来说也是这样吗?谁能确定呢?没有人可以为女人代言,男人更不可能。或许一个旁观者都要比男人更可能。但这都不会被注意到,因为人只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就连悲伤,亦是如此。

女走后不久,男人买了车,一种更适宜用来干农活的兜车,用柴油机作为驱动,形容为缩小版的货运卡车还是比较恰当的,因为它的主要功能就是拉东西,当时的村户,每家每户都会以能拥有这样一辆车而感到骄傲,每家每户也都渴望能拥有这样一辆农机车,从现实的角度着,这种农机也是农业现代化和机械化的过程中不可不浓重着墨的一笔,它完全取代了以前每家每户都拥有的靠人力来拉的二轮平板车,并且省时、省力、速度更快,极大地提高农忙时节的作用效率、每个经历过农忙的人,都会对之充满期待,就像徒步了很久的你,突然可以骑上自行车,那感觉自然不是一般的飒爽。女人生前估计无论是夜梦中还是白日梦中都对它期待了无数遍,但触手可及的梦,抓到的依然只是虚无,对男人来说,倒不是男人不想满足女人的梦,而是女人在的时候,家的希望在另一边,那就是两个孩子的宅子,两个孩子未来结婚需要的房子,有些同龄孩子人家的房子已经翻盖了,女人可以选择自己劳累,女人可以选择男人劳累,但女人无法选择那唯一的资本用于本可以用辛苦取代的方向,可能过度的辛苦是女人过早撒手的原因,有人说这是一种傻,但百川归海是不是一种傻,落叶归根是不是一种傻,舔牍情深是不是一种傻…我们本傻,若不傻,何以为生?

男人买了车,说明家没了希望,或是没了家,那陀螺的中轴已然被抽去,陀螺还可以傲然的旋而不停吗?不会了,陀螺会不知道偏离到哪一个最脆弱的方向,然后倒下,再也立不起来。男人刚买车回来的时候,去练车走了距离女人坟营最近的那条路,夹在田地之间的窄路,最终不偏不倚地陷在了离女人坟营最近的地方。这本也无他,田间之路本就松软,这种机动车陷进去更是常态。所以能引起我们的联想,更是无他。但男人会这么想吗?他或许也会这么想,也或许会想让女人来看看新车,也许他还可能听到了女人的抱怨,或是感受到了女人的遗憾或叹息,但阵风拂过麦浪,那孤伶伶的凸起,在茫茫四野中还是稍显了落漠与孤单。我们不知道女人是会埋怨男人没有早点买车来减轻她的劳累可能结果就不至如此呢?还是会埋怨男人背弃了如初的希望,而辞掉了本应担起的重担?有了车,这里却也并没有什么变化、因为车早已撑不起了一个家的骄傲,男人依旧像以前那样平淡而木讷的外出打工,农忙的时候回来干活,过节的时候回来过节。但不知是不是一种错觉,过节的时候仿佛不下雪了,那映眼的白茫茫一片也被随风的干冷所取代。

女人在的时候,家里的主要矛盾就是婆媳矛盾。女人觉得这里的一切,尤其是男人的妈妈对待男人的一切都是不公平的。女人整天都在纠结同样都是儿子,女人的婆婆怎么可以对自己的某一个儿子这么的不好,女人觉得自己的男人从父母那里得来的都是最差的,女人是个直性子,性情中人,但婆婆是个多心眼,绵里藏针,愣是让女人莫大的愤怒只能压在心里。于是家庭终日的气氛都只能是女人对男人各种不满态度之下的不和谐,不过这些不和谐再也没有了,不知道这对于男人来说是怎么样的感知呢?

从此男人可以自由地在田里干活,不会有人不耐烦地到了饭点催着回家吃饭,男人可能在感觉到饿了的时候或者感觉到没有力气撑起手中的农具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就回家觅食了,并且对男人来说,再也不会有所谓的不公的问题,男人重新回归到母亲的视野之下,婆媳关系的矛盾也像遥远的冰河世纪那样再也不会回来,什么所谓的宅子问题,所谓的房子问题,仿佛随着新车机器的咆哮声而一扫而光。男人没有了什么,好像是没有了压力,全身心变得轻轻松了,但男人也没有了希望,希望才会带给人真正的压力,一个人如果连希望都放弃了的话,还有什么违逆的道德巨石能够爬上他的背呢?没有了希望,也像断了线的风筝那样,天涯何处不为家。但男人有没有想过呢?希望也是灯,希望也是方向,是不会随风飘摇的坚持,是始终如一的态度。灯不仅可以照亮自己,也可以照亮别人;希望不仅可以指引自己,也可以指引别人;态度不仅可以武装自己,也可以武装别人;那些足以被男人影响的人,却被放逐到了黑暗里孤独地摸索一条可以走向光明的路,但也可能一不小心就走向了更深的深渊,那里有更黑的黑暗。

男人家的老二,便是那滑进深渊的一片孤舟。

对自己来说,如果父母意味着过去,那孩子便意味着未来。这个时候,我们应该立足现在,牢记过去,展望未来。如果现在一片凌乱,那过去也必将陷入乱章,未来也显得一片苍茫。男人木讷机械,平时行为模式单一不知变通,又常把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作为了自己思考的中轴,男人的结论往往显得离奇而不可行。男人的母亲心思细腻、绵密,又懂得说话沟通的技巧,在处理家庭事物中,往往是中心者的角色,男人活了几十年,理应早就摆脱了母亲的阴影笼罩,但奈何自己原地打圈,心智始终不愿前进一步,他对母亲的反抗,于是全都转化为了情绪上的外露,主打一个不管你说啥,反正我反对,但往往反对无效,因为他也不知道反对该怎么做。就像欠缺了润滑液的滑轮,尽管发出了显而易见的嘶哑的抗议,但依旧要朝着一个方向,围着一个中轴,不遗余力地转动,这宿命般的捆绑已让它不可能再有另外哪怕一丝一毫出格的可能。作为母子关系中的参与者,男人接受了投下来的阴影,但作为父子关系的参与者,男人却像冬太难的树木那样,残留的光秃秃的枝条在地上形成的造影远远不够满足它应有的存在感。

女人走的时候,老二刚好上初中,一所每顿饭要回家吃,每晚觉都要回家睡的初中。学校生活对时间的占有度不足,直接导致了老二对家庭依赖的需求的缩小程度有限,但前面说了,女人带走了家,男人也从来没有展望他作为现在应该面向的未来,老二处境尴尬,仿佛一只被强塞到玻璃瓶的老鼠一样,只有头被塞了进去,身子却由于过大而不能完全进入。同时,由于头部阻塞了多余的气体进入瓶中,导致头也不能被从瓶中拔出来,于是它只能顶着瓶子焦燥的乱窜,窜到哪里是哪里,抓住什么是什么。

老二属于在亲戚朋友中间都是更被看好的一个,理由是秉承了男人气质的老大实在让人失望,而老二就更显得与男人不一样,让人耳目一新,觉得更有担起未来希望的角色的气质。和男人或老大相比更多的话语,更外向的性格、更不听话的表现,更多时间不是在自家而是在外面闯荡(街溜)的行为,这都更符合那么一群人对一个有希望变得更好的男人的定义。毕竟就算是一棵长不高,也长不粗,而且也没有架接,甚至结的果实能不能吃都还不知道的果树,也要比一个光秃秃的一眼可以看透的木头桩子更有价值吧!但判断归判断,一棵果树只有可能的价值,那还不行,那还是未来,它要真的变成价值,变成现在的价值,还需要很多。比如,长到一定程度的粗壮,长够一定茂盛程度的枝干,有外力去把它嫁接为一棵更有可能结出果实,更靠近价值的果树。这还不算,它要真的结出果实还需要一定量的营养肥料,需要对病虫进行管理,需要对结出的果实进行保护,以使它能够撑到成熟的季节,实现真正的价值,但这些由谁承担呢?毫无疑问,应该是那应该投下阴影的人,但男人却没有。

老二的成长路线,偏离了所有人所瞄准的目标,甚至连瞄准的方向,老二都偏了很大的角度,有多大呢?在瞄准准的视野中已找不到了老二的痕迹。老二的路线,让所有认知这件事的人,都不得不拷问自己认知的合理性,以及老二的问题出在哪里?没人想得明白,每个人的结论都是一句无奈的叹息,没有人有解决的方案,哪怕是尝试性的方案或者更甚一步,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方案都没有。当然社会是复杂的,组成社会的人心更是这样,我们没有办法深入每个人的内心,更没有办法,让每个人都表露真心,老二需要的阴影只能来自木讷的男人,但男人已没有可能,而男人没有可能,难道能够成为老二可以享受其他阴影的理由吗?没人会认同这个理由的,面对此,任何人都收起了它投下的阴影,哪怕是稀疏的边也不会让老二有所接触,老二能接触到的只有赤裸裸的来自太阳的焦灼。无论老二选择低头还是闭眼,或者翻身躺下都可以,甚至是躲在泥土里做一个驼鸟都是顺理成章,只有阴影,不可能,永远的不可能。

老二的彻底放飞,使得这个家的离心程度空前的放大,以男人为中心的现代版家庭逐渐转化成了以男人母亲为中心的过去版家庭,但过去与未来始终太远,那牵引未来风筝的线终因承受不了这样的长度而断裂,于是未来再也无法被拉回,站在现在,也只能看着它越飞越远。

老二放飞后,家仿佛成了一个不存在,家里的人更是彼此形成了磁铁的那种同极的互斥效应,没人想得通老二怎么想的,但每个人都很明显地感知到了老二的决定,老二拒绝回家,不管是逢年过年,还是家里出了很重大的事件,比如男人的父亲去世,老二也拒绝家里人的联系,电话很难接通,偶尔接通后的短暂沟通,也无法深入任何话题,更无法跳出单字节的否定回答。

老二走了,虽然不像女人那样走了,但老二也走了。

家也走了。

男人依旧日复一日,男人依旧热衷于外出打工,这节奏男人依旧熟悉,但收入在变少。随着年龄的增大,男人已经没有能力从外出打工中获得可观的收益,也越来越少的人愿意让男人跟着自己的队伍,作为其中的一员去承包工地。男人不得不留在家里,男人的母亲也因为上了年纪而需要照料。男人依旧让事情推着自己绕着某个中轴马不停蹄的旋转,但旋转的速度也在变得越来越慢。男人的母亲也变变地失去了她荫照男人的能力,男人也要放飞自己了,他也像个断了线的风筝那样慢慢地在偏离过去的家这个中心,他随风而飘,但没人知道他那里刮的是什么风?那风没有方向,没有终点,没有中心。

更没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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