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3 景宁-松阳
「1248」
十八骚早上是被鸡叫醒的,我早上是被主人家干农活的热闹劲叫醒的,
本还想接着再睡会,楼下大爷收音机里的全球时势新闻广播强劲轰了我半个多小时。不抵抗了,起床。
100多块一晚的农居房,村里所有的声响都可以集齐。以前总幻想静谧的乡村生活,看来并不易得。
早饭胃口不错,女主人的粥熬得很稠,就着笋片、茭白干,满好吃的,同伙还做了手冲咖啡,拿出几种口味各异的烘焙面点。矫情了点,但是真香。
再去「时思寺」。
日光大盛,气温35°+,我扮成一个娘炮,撑把伞,娉婷入寺(下图2),与千年古刹互为冲突。冲突是戏剧的核心。很难说这座古刹还算不算得上「古刹」,因为里面没有一尊佛像,几处殿宇楼阁,无不空空如也。
却又是让我最感意境深远的古刹之一(另一是台州国清寺),时间在此流放了自己,石砖地上,苍苔斑斑;梁木深处,刻影荒荒。「凡有所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此刻无佛侘寂胜却万佛光彩。
三棵树龄1520年的巨杉古木,巍然环伺。寺门前那棵,树干已全然中空——里面可以容下30个人——枝头仍有华盖盎然。(下图3 )
此地一片方圆数公里,都属「云中大漈」地界。漈,是方言中“瀑布”的意思。
时思寺出门右拐数百米,即是大瀑布入口,但只听得水声,未见其影,经过山路十八,上上下下,参天莽林,峭壁陡崖,终见瀑布豁散飞悬,噼里啪里,轻扬跋扈。(下图8)
时间紧凑,「云中大漈」其它部分不及观览,驱车出山,开出20分钟,历经陡峭山崖盘路上艰难交汇十几次后,终于确认自己一意孤行的方向无法回到景宁,及时纠错,调头回返。东半球最大幅之一的一群弯道,不停与我相互调戏。如布列松说,「遇见你,我走了一条多么崎岖的路」。
掠过数起车祸,到达号称「中国畲乡」的大均乡,一条古街,成色欠足,捡了家土菜馆吃,一脚踩雷,大失所望,街底一个浮伞祠(下图11),稍稍挽回畲乡文化的一些颜面,环乡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才是美好不可方物,是这群山兄长呵护长大的俊俏小妹,终究留不住,哗哗地向着平原和大海流去。
下午5点到松阳,趁傍晚天光妩媚,不进县城,直入松阳最撩人的古早村庄之一「杨家堂」而去。没想到松阳十一假期的热度远胜景宁,小小一个村庄,村口公路上车辆排队排了半个多小时,才被放行进入。
瞰到村舍全貌的第一眼,竟觉得值了。嘴角这边还挂着上一分钟的抱怨,垂涎的口水已从另一边流下来(下图16,最后张)。
恍然觉得,人类先祖不该走出大山,走入现代。
请回到旧时光里吧,那里的四季仍有清晰面孔,每一棵大树下都有离别和厮守,每一盏油灯里都有平凡念想,村庄用所有气力守护一些过于珍视的秘密,可是村人的生计,瘦弱得经不住一次人祸天灾……
唉,要清醒,很多念旧的美感,只是文明累进后回哺的一个滤镜。
你我所见的「古早美好」,是现代性(技术、资金、材料等)以高级手法隐没其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