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身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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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一睁眼,小黑发觉自己成了一只黑不溜秋的蟋蟀,正处在一个宽敞华丽的笼中,对面一只蟹青虫十分威风,正张牙舞爪地瞪着他,其个头要比小黑大一倍。
小黑心跳如雷,他不明日自己怎会变成了一只蟋蟀?但见那只蟹青虫以两根前须舞鞭猛扫,随即又急步直冲,张开宽大的斧刀牙便咬。小黑下意识躲了躲,他还蒙着呢,并不想与对方纠缠。
这时那个蟹青虫见第一次进攻被轻易躲过了,但却见对方呆呆的傻样,便更不把他放在眼里。蟹青虫又一次展开进攻,而小黑则有点毛了,老是没完没了是吧?他不慌不忙地举腿迎战,稍一试后,即一个转身后退。
蟹青虫此时颇为得意地叫了几声,随后又一个冲锋将小黑逼到了笼中壁,小黑怒了,也不再分心。二虫开口合钳,你来我往,眼看蟹青虫的斧刀牙正发力准备最后一击时,小黑忍无可忍了。他当即将自己的剪刀钳略一倾斜,成了斜口钳,这一杀手锏使蟹青虫的斧刀牙迅疾断裂,顿失战斗力。
随后,小黑的钳子又不偏不倚,剪了对手的长颈,疼得蟹青虫瘫伏在地,一命呜呼,小黑鸣叫得胜。
起先四周一片寂静,不一会响起一片吸气声,旋即又响起雷鸣般的喝彩声:“好!”、“厉害呀!”、“不可貌相,不可貌相啊!”……
小黑听着这些话,低头又把自己打量了一番,自己真的变成了一只丑蟋蟀,而且他还被爹爹拿来跟其他蟋蟀斗了。不过刚刚是自己把那只大虫打死了吗?
小黑有点不自信。没错,他现在确实成了一只又黑又丑的蟋蟀,又小又黑又丑,实在不起眼。
小黑低低哭泣着,他哭老天不长眼,为啥让他变得这般模样,爹爹是多么需要一只威猛的大蟋蟀呀,要变也让自己变得像样一点不行吗?
二
小黑一抬头,在人群里看到了届元,他看爹爹此时满脸喜色,知道爹爹很开心。只要爹爹高兴就好,小黑心想:既然爹爹高兴,那我必须要努力,不要让爹爹失望了。
小黑见爹爹抱拳回应了大家的恭维,还发现有人凑近笼中对着自己左看右看,很是不信。
“这应该是碰运气吧,来来来,这里有一只竹青虫,很厉害的,再试试?”
“试试就试试,难道我会怕了那小虫?”小黑翻了个白眼,心里愤愤想着。
大家纷纷附和,届元也想看看自己家里忽然出现的蟋蟀到底有没有用,就也允了。
说真的小黑其实心里是没底的,乡里流行着捉蟋蟀和斗蟋蟀。他出门与朋友们玩耍时,经常能看见三五成群的人去抓蟋蟀,又或者见到几人围成一堆看两只蟋蟀互相打斗。直到一只把另一只打败死去,亦或者被主人一边骂没用的东西,一边把它弄死,尸骨无存。
自己或许也会落得个如此下场。一阵风起,零零落落的树叶随之摆动,地上的影子也摇晃起来。小黑的身子也随即抖了起来。有人看见了,嚷嚷起来:“那只小蟋蟀在发抖,莫不是怕了?”小黑立马镇定下来。
“并没有,是你老眼昏花了。”有人开玩笑,急不可耐地催促:“快点,让它们斗起来不就知道了?”又一场决斗开始了,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打,打它!”、“咬它!”、“冲,上!”如此声音让小黑勇气倍增,他不顾一切冲锋陷阵,把那只雄壮的青竹虫打得落花流水。
周围的人沸腾起来了。不知道是哪位爱凑热闹的竟然抱来了一只芦花大公鸡。
小黑心想:看来今天还没完没了了。
三
小黑盯着这只像泰山压顶似的芦花大公鸡,面对这庞然大物,已经不再惧怕,为了爹爹,他拼了。
小黑先发制人,只见他小短腿一蹬,纵身一跃,正好落在芦花大公鸡的红冠子上。
芦花大公鸡气火了,“咯咯”叫着跳着,想把小黑甩下来。忽地,小黑一蹦下来了,只是又蹦到大公鸡粗壮的腿上。
芦花公鸡抬起那只脚,想甩开小黑,又低下头准备用尖嘴去啄小黑。它朝准小黑“咯噔”一口,小黑早跳开,跑了。芦花公鸡大概是把自己的腿啄疼了,“咯咯咯”叫得更大声了。
小黑又一跳,跳到大公鸡面前,大公鸡大步向前,凶猛地一啄,如闪电般,周围人都没感觉到小黑有任何动作,小黑已经又到了大公鸡的头上。
芦花公鸡气得眼都绿了,它疯狂甩脑袋。小黑乘机又跳到公鸡背上,芦花公鸡拍打着翅膀转着圈,奈何不了小黑。
看这架势,小黑绝非勇猛,而是有头脑,在用策略,双方纠缠了许久,小黑已经把芦花大公鸡折腾得筋疲力尽了后,小黑开始发力了,只见他“曜嚯”叫着直扑对方,一口气穷咬紧追,把对手逼得狼狈逃窜。
转眼功夫,芦花大公鸡大败,届元看得目瞪口呆,他紧张得连呼吸都忘记了。周围人等何尝不是如此!
最后届元见“丑蟋蟀”占了上风,胜局已定,“丑蟋蟀”如此厉害,才面露喜色,心想:“还好,这丑蟋蟀没有被我丢掉。”
众人啧着嘴说:“届元兄,你这黑蟋蟀果然厉害!”届元好不得意,哈哈笑道:“过奖!”
四
届元喜滋滋地提着装了小黑的罐子回家去了。他神采奕奕的样子让届元妻甚是不解。届元自是绘声绘色描绘了一番“丑蟋蟀”的好斗勇猛,也把妻听呆了。
“快去拿蟹肉栗子粉来喂他。”届元说必须得好好犒劳这只蟋蟀,让他挣得了面子自是事小,交了差事事大。
小黑变身的蟋蟀被届元带回家,躺在床榻上迷糊的小黑醒了,届元和他妻喜出望外:“我儿终于醒过来了,可吓死我们了。”
“爹爹,娘亲,我变成一只蟋蟀了,把大虫和公鸡都打败了。”闻言届元目瞪口呆,随即既心酸又心疼。
“儿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娘亲问。小黑讲起了自己变身的经历。
五
那天我趁爹爹不在家,偷偷地打开了他好不容易捉回来养在罐子里的蟋蟀,想拿出去跟小伙伴炫耀来着。不料它一下蹦三尺高,蹦出了铁罐想要逃走。
当时我就急了,要是让蟋蟀逃了,爹爹非剥了我的皮不可。如此一着急,下手就没轻没重了。我嘴里嚷着:“别跑!”手握成半圆状,身子猛地一扑,狠狠一抓,它就在手心里了。
我正庆幸总算是抓住了,却未曾想摊开手,它已经死了。我刚才太着急,下手太重了。看着已经断了一条大腿,折了一个翅膀,早已经没有了气息的蟋蟀,我傻眼了,也害怕得不行。
我手里拿着那只死透了的蟋蟀不知所错,正巧娘亲进来了,看见了我手心里的死蟋蟀,吃惊地瞪大眼睛,就像见了鬼一样倒吸一口冷气,随即大喊:“小黑,你要死了呀,这可是我们家的救命东西呀,你……你……”
我吓得浑身一阵哆嗦,“哇”的一声大哭,边哭边跑了出去,我知道这蟋蟀对我家来说十分重要,可能于爹爹更重要,我后悔莫及,又羞又愧地在院里跑着,跑到一口井旁边,被什么绊了一下,我就仰天摔进了井里。
对了,我跌进井里后先是没了知觉,后来迷迷糊糊醒来就感觉头疼欲裂,我能感觉得到外界,知道我是被爹爹从井里打捞上来的,迷迷糊糊知听见爹娘哭泣,我心里也很难过,但我就是发现自己不受控制了。
我很害怕,因为我发现自己变成蟋蟀,离开自己身体,跳出来了,我叫了几声,爹爹听见了。爹爹终于止住了哭泣,把在地上蹲着的我捧了起来:“这一切都是蟋蟀的缘故!你这只丑蟋蟀哪里来的,那么小,又有什么用呢?”我想说:“爹爹我是小黑呀。”可我发不了声。
爹爹当时叹了口气,还没做出什么反应,娘亲已经一把抢过爹爹手里捧着的蟋蟀,随手扔在地上:“儿子都昏迷不醒了,还管什么蟋蟀!”
六
我知道爹爹是一个读书人,因一直没考上秀才,家中一直都不富裕。爹爹你曾说也有一个小官职,但你一直不愿意当。我曾经问爹爹为什么不要官职,你就开始念叨“不能剥削百姓”、“穷也不能忘本”之类的话,我也只听得一知半解。
爹爹你一直十分辛苦。每天早出晚归,有时也会带着一只蟋蟀回来。但蟋蟀太小了,看起来没有斗胜的几率,就只好都给我玩耍了。
爹爹你常常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家里已经没有值钱的家当了,娘亲你都把家里值钱的东西拿去当了。
前些天,爹爹回家走路一拐一拐的,晚上娘亲服侍他洗脚,裤管卷起,我看到爹爹两条腿沾满了血,有的血已经凝固了,黑不溜秋的像条丑陋的蛇在爹爹的腿上蜿蜒匍匐着,有的还是新伤,还在往外渗着鲜血,血把裤子都浸湿了。新伤添旧伤,两条腿惨不忍睹。
娘亲应是很心疼,在偷偷抹眼泪,爹爹看起来很疼,龇牙咧嘴地吸着气。娘亲告诉我,是因为草丛里的草有刺,但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草,反而经常看见与爹爹一样腿上流血的人从官府中出来。娘亲是不是在骗我,爹爹是去官府办事了。
七
听了小黑的叙述,届元真的是羞愧难当,自己无能,竟让九岁小儿跟着受苦受累,小黑的懂事孝顺多少也宽慰了他冰冷的心。
适时,皇宫下来了官差,府衙前站了乌压压一大片官兵,其中一名宦官拿着圣旨缓缓走出来。众县官和看热闹的百姓跪倒在地,宦官不缓不慢地念出:敕苏州知府赵况钟:比者内官安儿,吉祥采取促织。今所进促织数少,又多有细小不堪的。以敕他每于末进运,自要一千个。敕至,尔可协同他干办,不要误了!故敕。
此时小黑又混混沌沌的了。那只蟋蟀又变得虎虎生威了。没办法,届元只好把小黑晋献给官府,赵知府连忙把小黑连同其他蟋蟀一并交给宦官,宦官仔细检查了一遍,看到小黑两根须子一根短一根长,又小又丑,眉越皱越紧,就要发怒,赵知府赶紧解释:“此虫可不能小觑!”
于是便如此这般,一五一十把众百姓所传,关于“丑蟋蟀”的勇猛故事说与宦官听,宦官将信将疑,遂试了一试,果真勇猛,便带着小黑和千余蟋蟀回宫去了。
今上起先甚是嫌弃这只丑蟋蟀,直到小黑百战百胜,方爱得不得了,为它取名“黑将军”。
在宫里,小黑倒是三餐无忧,好吃好喝着。然每天都要与各种凶猛的虫子争斗厮杀,有时候对手又是大公鸡。偶尔小黑还会听到音乐,他的一根短一根长须子,合着节奏起舞,把皇宫贵族逗得哈哈大笑。
小黑在皇宫生活得还算不错,只是十分想念爹娘。小黑想念爹娘甚切,他幽幽叹了口气,发出“曜嚯”的声音,似在悲切哭泣,又似在喜悦吟唱。
八
这边厢,躺在床榻上的小黑却变得气息奄奄。届元看着原本活蹦乱跳的儿子如今这等模样,心如刀绞。
他想起妻曾去找过巫婆占卜。那天,她回来时手里拿着一副画,交给他看。图上面画着一座庙宇,黄色墙根下有一只蟋蟀,还有一只癞蛤蟆。是小黑认出画上的背景:“爹爹,那是西边的临安寺哦!”
届元伸手摸了摸下小黑的头,他一个人扶着拐杖,来到那临安寺庙,果真见到一只蛤蟆,当时他也没有多想,只管低头找蟋蟀,没曾想,那只蛤蟆跳到他面前“呱呱”两声,又往前跳去,他如魔怔般跟随而去,果然有只大虫蹲在黄色的墙根边。
届元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的拐杖已不见,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双手捧着一个罐子,他几乎是小跑着进门,腿仿佛没受过伤。
那罐子里面装了一个大个儿蟋蟀,尾巴很长,有着青色的脖颈和金黄色的翅膀。届元特别兴奋:“今儿是值得庆祝的。”那天晚上届元破天荒喝了酒,小黑也破天荒给吃到了鸡肉。
想到这儿,届元只认为这是命,他很想再去那巫婆地方卜一卦,算算他的荣华富贵啥时能到。
九
届元身穿锦罗绸缎,骑着高头大马,婢女小厮前呼后拥,走在街头威风又体面……
“他爹,快醒醒,儿子这是怎么了?”届元这才惊醒过来。
这几天,届元一直处在半梦半醒中,他焦急等着上边的奖赏,可谓是望眼欲穿。
此时正坐在矮凳子上做着白日梦。届元妻哭哭啼啼地摇醒了他。他才一个机灵冲到床榻前,只见躺在床上的儿子小黑却又变回了那副呆滞的模样。不仅如此,身体更是没来由地抽搐起来。
他眼中的贪婪在这一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恐惧,是害怕,是绝望,像极了那些被斗败的蟋蟀,面对死亡时的模样。
届元两夫妻正守着奄奄一息的儿子,在床榻前愁眉苦脸时,家里忽然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原来届元找到好蟋蟀的故事在乡里传开,妇孺皆知,很快有很多乡绅拿着钱财和美酒诗画来届元家,他们一个个满面堆笑地说:“你真是聪明绝顶的人啊!小乡绅特来拜访,请授予我捉虫技巧吧?”
“元兄,我家中还有一小女方氏未嫁,年方九岁,生得俊俏,想来能和届元子喜结连理,这应是一件美事啊!”
“元兄是读书人,出去找蟋蟀辛苦且有失体面,不如将找蟋蟀的方法告诉我等,我们来替你吧。”
就这样,届元每日疲于应付这些人,并深陷各种巴结之中不可自拔。
十
终于,上边的封赏下来了,届元家也不像原来那么穷了,田地和房子都有了,夫妻两个过上了富足的生活。
狼狈的届元已经变了,他不算富贵,并没有像他梦中那样拥有高头大马,前呼后拥,但足吃、足穿,更贵在免了徭役,届元身上被官府束缚着的枷锁终于卸了下来。
如今届元也算是一户小吏,能保平安,生活是安定了,连屋子里燃着的灯都亮了几分,这不把他当人的日子终于算过完了。
唯一遗憾的是儿子小黑仍然处在昏迷中,并且状况一日不如一日。
“这一切皆因那个巫婆所赐。”届元暗想,“再去趟那边,一来该去感谢感谢,二来再去求求巫婆,让她点拨下小儿的安危。”
届元遂与妻商量后,准备了手信,一同前往。
来到巫婆家门前,轻扣几声门,没人应答。他们并没看到那位巫婆,又看屋内无人回应,连窗户都大开着,丝毫不像有人住着。
这大冬天谁家会窗户大开?夫妻两人便觉奇怪。“听说前几日还有人在此处求她指点,怎么此时一派去日已久的模样?”届元妻子疑惑不解地说。
届元四处察看了一番,发现窗户倚着的一张纸被风吹落,他眼疾手快捡了起来。只见纸上画着:一群皇宫贵臣正围着一个笼子——笼子里两只蟋蟀都已经倒地不起,终局已定。
届元越看心越慌,他拉着妻往院外走。天空阴沉了下来,越阴越暗,乌云盖顶,终下起雪来。
不知怎的,届元似乎被一种恐惧摄住了。
十一
飘飘扬扬的雪洒在届元的头上,盖在他的肩上,在一瞬间他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
巫婆的莫名离去不是好的征兆,更何况还有一张画着这般如此的纸。
“我是安分的人,并无半点乱法的,我怕个鸟,即使下冰雹子,横竖也砸不到我!”届元边宽慰着说,心里便又觉得热乎起来,他的步子也不再猥琐了。
雪越下越大,白花花一片把大地都覆盖了,在暗色中仿若阴云从天上降了下来。
妻也劝着他说:“人言‘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想必不是这样的。你我苦日子过了那么久,现如今恰逢今上对蟋蟀之好,你是又卖力又费心,儿子都生死未卜,老天有眼,是不会亏待咱们的。你挨那板子太多,想忘了先前的日子也不能的。”
届元笑笑,也不知再说什么话好,只能日日躺平在家里。他除了给儿子请各路大神大夫治病,也无心做别的事情,但儿子总不见好转让届元忧心忡忡。
偶尔向来拜访的各家介绍自己如何发迹,如何如何将一只那么好的蟋蟀捉来,献进宫去。渐渐的,尘埃落定,届元也不再担惊受怕,早把那巫婆的事扔在了脑后。
十二
再好的蟋蟀也是蟋蟀,是蟋蟀就难逃一死。更何况当今上对蟋蟀的宠幸过去了,他也许会在左右大臣的暗示下发现了新的玩意,放弃了斗蟋蟀的癖好,转而爱上了斗鸡呢。
有天,小黑确实被送给当时最得宠的长有长尾巴的公鸡当做饲料吃掉了。
小黑已经彻底醒不过来了,在小黑咽气那天,届元夫妇头上的天塌了。夫妇对座而泣,抱头痛哭,悲痛欲绝。
届元给小黑下葬那日,那位乡绅也过来了,他叹气安慰着届元:“元兄,节哀!这不都是命么,是命该认!”
“是,方兄命好,如今风光得紧,恭喜!”届元自是要故作镇定恭维一番的。
“唉,要不是小女乖巧,变成了长尾鸡,深得今上宠爱,也不会有老夫今日的辉煌。”方乡绅说着,故作神秘地凑近届元耳畔,低声说:“我是得神婆指点哟。不能单你家孩儿光宗耀祖呀啊。这不,今上如今喜好斗鸡,我家小女也要为家尽孝,为国尽忠么!”
届元这才得知皇帝开始喜欢斗鸡,这位曾要跟他结亲的方姓乡绅,第一时间得知消息,在重金拜访了巫婆之后杀掉了女儿,并将其女变成长尾巴公鸡献给今上,现在这只公鸡正是今上最得宠的公鸡。难怪那乡绅满面春风得意样子。
皇宫又来人了,如进军般冲进县衙,赵知府带着浩浩荡荡官兵来到届元家。届元从躺姿惊起,眼神中是无限的涣散与疑惑。
身边的人变得模糊,耳畔传来什么人的讥笑声,明明自己已经交了蟋蟀,连儿子都陪了进去,怎么又……?
房间里不久就变得拥挤,领头的那个神情中带着冷漠的宦官,届元认识他。
他认得出这副曾在自己献蟋蟀获得今上称赞后堆着的笑脸,认得出这张伶牙俐齿却总会油滑地吐出合适话的宦官。
届元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仍然难以接受这件似乎自己也认为必然会来到的事。官府又让届元找好鸡了,只因为他曾经献上了好蟋蟀。
十三
规定的期限很快就到了,届元不停地唉声叹气,他成天不睡觉,嘴里嘀咕着,挨家挨户地去敲门:“你家有好斗的鸡不?”
又一日,他嘴角咧笑,声音尖响,似是犯了疯,执拗地冲了出去,跌跌撞撞地又来到了山里。蟋蟀……
鸡……
他捧起一抔土,把上面的干草和树枝小心地吹走,用手一点点摆弄着,十指缝里已进满了污泥。蟋蟀……要一只蟋蟀……
鸡……鸡啊……
是鸡在叫唤,是蟋蟀的叫声!跟着它,跑到,不……跑是太慢了的,县太爷不喜欢慢吞吞的,飞吧,飞到蟋蟀旁边,飞到鸡旁边去,要快……
我的笼子都准备好了,要是快一点,还能赶得上晚上喝上一口……鸡在哪里?我的儿子呢?……
高山耸立,树木苍绿,届元的尸骨上雾气霭霭。匍匐着的躯体,在坠落的瞬间形成飞翔的样子,四肢上翘,姿势慌乱,双目瞪圆。看他这样子,真真地像一只被人捉住了的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