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母是个好保姆，三个孩儿一碗水，教你如何端得平？

杨大妈有两女一儿，大女儿杨丽和女婿余强育有两个儿子，租住在幸福小区E座104室。二女儿杨芳单身，杨大妈就和杨芳及儿子杨源租住在204室，两家楼上与楼下住着。

杨大妈包揽了杨芳公司八九个员工的午餐和晚餐，也就是做家庭饭堂了，这样既可赚点工资，又可以兼顾孩子和家庭，若长此下去，不失为一个不错的相处模式。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家庭饭堂没有继续办下去了，杨芳又处了个男朋友，整天出双入对地腻歪着，然后，杨大妈和杨源就下了楼腾了地，住到大女儿杨丽家了。

杨丽的两个儿子余大宝、余小宝分别读三年级和幼儿园，杨源读六年级，甥舅之间的年龄差仅三岁，淘气闹腾也是必然的了。

在外人看来，杨丽家是热闹又奇怪的，公婆尚且不同住，岳母反倒与女婿一家挤在一檐之下，偏偏杨大妈又领着个儿子，这女婿说不定得有多难当呢！杨大妈有时会“消失”二三十天，说是回老家去了。杨丽除了上班，就得管好家里的三个泼猴。

反观杨芳，她只管过自己的精致日子，只管享受自己的甜蜜爱情，每天打扮得俏丽无比地牵着男朋友的手出双入对，对于老母和幼弟，她压根就不管。没过多久，杨芳的肚子鼓了起来，于是，她很快退了租，与男友搬走了，过自己幸福的婚姻生活去了。

杨丽的六口之家在八十平米的房子显得有点拥挤，我每次从他们家经过，他家的门都敞着，三个男孩在上下铺的床上闹腾，屋内衣服鞋袜、书籍玩具以及杂物横陈，一片狼藉。

杨源因着年龄稍大及舅舅的辈分自然而然成了俩个小外甥的“头儿”，我经常眼见杨源在行使“头儿”的权利和威风。

杨源的嘴会哄人，见了谁都“某某好”、“某某早”地称呼，余大宝和余小宝特调皮，常在小区里疯玩打闹、溜滑板车、追逐、撒气、吵嘴，满身泥尘汗水，杨源也会跟着俩外甥玩，但他懂分寸，俩个小外甥干仗时，杨源就充当调停的角色。

杨大妈约摸五十七、八岁，可以推断她生杨源时绝对是的高龄产妇了。没有人见过杨大妈的丈夫，大家无法从余家俩淘气包的口中查得外公的点滴，杨源对于别人旁敲侧击的探问也三缄其口。

杨芳搬走后，杨大妈就在外面找了份打扫卫生的工作，每到傍晚时分，她开着电动车驮着读幼儿园的余小宝回来，再张罗家务，杨源则和余大宝一起放学。

某日，杨丽家晾的被子被风吹落在污水里了，我便捡了到104室喊杨丽，三个男孩子正在闹腾，我问杨源，你姐呢？杨源说，我姐和姐夫吵架了，正在冷静。我一听，觉得意外又好笑，意外是平时挺好的小夫妻怎么吵架了？好笑的是，杨源说姐姐和姐夫在冷静，而不是说在冷战。

“冷静”事件发生后，余强就莫名其妙地在小区“消失”了，而杨丽每天还是打扮得郑重其事地忙碌进出，杨大妈则照常上班、打理家务接送小外孙，闲暇时就在门口与邻里聊家常。

某天，杨大妈在闲聊时感慨，年轻人都不乐意和老人同住呐！大家很有默契地迅速对视了一下，各人心照不宣——余强“消失”的内因可窥一斑了。

然后，杨大妈就就聊到经济压力上了，三个孩子没有本地户口，只能读民办学校，教育支出庞大。房租1500元，外加水电费，又是一个大项支出。

大家都觉得杨家确实不易，便有邻居说，对面城中村很多出租屋，治安和卫生挺好的，七八十平米的六七百块而已了，装修高档点的也不超一千，没有物管费，比起租住小区划算多了。

杨大妈叹了口气说，年轻人认为小区安全。我笑说，如果贼惦记了，住哪都不安全。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一致认为租房还是要选城中村，价廉物美，1500元在城中村租两套七八十平米的居室绰绰有余了，相见好，同住难，老人不必凡事操心呢！

杨大妈沉思着没出声。

杨大妈终究没有听大家的建议而搬往城中村，余强也没有回来，随着余强不露脸的时间越长，我发现杨源越变得心事重重，他见到谁都不打招呼了，谁喊他也不出声了，整天苦瓜着脸无精打采的。更奇怪的是，余大宝余小宝也变了性子，打闹少见了，反常的事倒是多了——兄弟俩爱翻小区的垃圾桶，捡纸壳儿饮料瓶子，甚至连废弃的泡沫箱子、巴掌大的纸片子也不放过，都捡了回来屯堆在自家的杂物间及E座的楼梯间。

我问余小宝，你捡这些作什么啊？余小宝竟然有点脸红，低头有点难为情地说，可以卖钱。我突然觉得这个五六岁的淘气包怎么多了心事了？对了，这泼猴好像很久没见吃零食了，以往他放学时，手里大多有冰棍或是辣条的。我告诉他，泡沫箱子不要捡了，卖不了钱又碍地方的。余小宝不置可否，却补了一句，阿姨您有纸壳儿就给我吧。

后来，杨大妈突然忙碌起来，穿着某餐厅的白色工衣早出夜归，一看就知道是做后勤之类的工作了，余小宝也没人接送了，自己坐幼儿园的校车上下学了。

不久，大家陆续知道一些惊爆的消息，杨丽竟是二婚，她与前夫还育有一个男孩，跟了前夫。而鲜花一样美的杨芳并不是我们眼见的单身，也是前两年离的婚，之前出双入对的男友是第二任丈夫了。

如此标致的俩姐妹，咋就婚姻都不顺遂呢？据杨大妈透露，杨丽因前夫家暴而离婚，后来余强也是花了不少心思追到杨丽的。至于杨芳的前夫，杨大妈没有提起过，现任丈夫温文尔雅，与杨芳很是般配，至于搬走后有没有扯证，嫁到哪里了？外人就无法探究了。

去年中秋，杨大妈欢天喜地的与邻居们分享了她的喜悦——杨芳生了个儿子，然后杨大妈就消失一个多月，大家猜测她去照顾月子了。

杨大妈走后三天，104室的门大敞着，一对约六十岁的夫妇正坐在杨家门外与邻居闲聊，余大宝兄弟俩称其为爷爷奶奶。余奶奶是个嘴快的人，我们就知道了余强的下落——云南，小夫妻俩正在闹离婚。

这回不是冷静了，而是冷战了。

余奶奶无限感慨说出了她家难念的经：余强本来是有份不错的职业的，杨丽觉得打工没有出头之日，捣鼓余强辞了职，开花店去了。唉！不是人人都有发达的潜质的，花店很快关张了。继续折腾投资理财，赔了十多万！我想把俩个孙子接去石龙照顾，让他们专心赚钱安稳过日子，杨丽不肯，非要亲自陪伴孩子。我大儿子在深圳，孩子给我带得好好的呢，能有什么问题？贫贱夫妻百事哀，钱赔完了就闹离婚，也不为孩子想想！余强接了个工程，去了云南，他就该踏实做自己专业的事，赚钱哪有捷径可行的？

105室的女业主搭了句腔，孩子的外婆常加班，夜晚屋里没大人，您小孙子肚饿也敲过几次我的窗呢，还好没乱走。

余奶奶长叹一声，我今天就是把俩孙子接到石龙去读书的，减轻他们的负担。

[if !supportLists]第二天，[endif]杨丽家清静了许多，余大宝余小宝被奶奶接走了。剩下杨源孤零零一个人上学放学，这个少年越发变得沉默郁闷了。俩外孙不在，杨大妈日常变得更加忙碌了，每天早出晚归，有时是穿着白色的厨工衣，下班回来匆匆换过便服又出门了，开着那台电动车快得像开飞机。

这天，杨大妈终于闲下来了，在门口晒被子，邻居们问她，今天休息了？杨大妈笑笑说，她辞了厨工的活了，干不动了。大家就调侃她，到这个年纪力不从心的了，干活可不能太冲太累啊，得悠着点！

杨大妈笑笑说，没法子，得赚点钱养老啊。邻居说，您不但要养老，还得养儿呢。正说着，杨源从屋里出来，耷拉着脑袋从大家跟前经过，既不和他母亲打招呼，也不瞅大家一眼。

杨大妈望着杨源的背影走远说，养儿？我再养他三年算交差了，完成任务了。邻居们惊异不已，杨源不是才读六年级吗？三年后也就初中毕业十五六岁，不是还得读书吗？

“还读什么书啊，初中毕业就够用的了，识得了字，算得了数，再读书不过是浪费钱，浪费时间而已。”

“初中毕业年纪太少，学历太低，也找不到工作的。”邻居说。

杨大妈笑笑：“只要肯做，没有工作是找不到的。那些读大学的孩子，花了那么多时间金钱，最终不也是打三五千工资的工？反而读书少的孩子，早早出来打拼混社会，事业有成的大有人在，赚钱能力还比大学生强！你看那些出国留学的，一去不复返，爹娘老了，粥水都指望不上，更别说孝顺了。我觉得嘛，读书少的孩子是报恩的，读书多的孩子反而是来讨债的。”

也不知道是杨大妈的嗓音太大，还是杨源走得特别磨蹭，我发现杨源就呆站在不远的拐角处，表情木然地望向他母亲。这时，杨大妈也发觉儿子并没有走远，脸色瞬时沉了沉，又很快回复平静继续说：“况且他读书成绩并不好，不是读书的料。”

再看看拐角处，杨源已经不见了。

邻居们发表了两句读书重要性的言论，就转移了话题，问杨大妈：“前些时间没有见你，是不是去给杨芳照顾月子啊？”

“没有，回老家看看老母亲，九十二岁了。”大家一听，一片赞叹之声，说老太太高寿多福啊。

杨大妈笑笑，笑容苦巴巴的，比哭还难看，大家也看出了端倪，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一女业主随口问道：“杨芳是亲家在照顾吧？”杨大妈长叹一声：“做人太为难了，一碗水装得满了，任你怎么端，那也端不平啊！”

原来，杨芳没搬走时，杨大妈把一儿两女、外孙及女婿都照顾得妥妥贴贴的，杨芳搬走后，杨大妈带着儿子与杨丽的小家庭住一起，家庭饭堂没有做了，有两个月清闲的时光，感觉担子轻了一丁点儿的。

可安静的日子不多，杨丽与余强吵架的次数却多了，虽然没明刀明枪地闹，杨大妈还是感觉到自己是小夫妻间的那个灯泡，刺眼、令人不自在，另外，杨源的存在不但发光还发热呢！当然，所有问题的症结还是钱，没房没车，难保不焦虑。杨大妈只好外出打工，赚些短钱以减轻家庭开支，况且杨源将来的教育费用总不能成为杨丽夫妇的包袱吧？

杨芳生了孩子，就叫杨大妈过去照顾，但却吩咐不能带杨源过来，说是住不下。杨大妈一想，这不妥当啊，杨丽夫妇养着俩孩子，住房都是租的，开的花店还赔钱，过得实在艰涩，我把小儿子甩给杨丽养，再去照顾杨芳，杨丽的日子没法过啊，不能这样啊！

杨芳见召不来母亲，大发脾气，撂下狠话，对杨大妈吼：“你净帮着姐姐，以后你就找姐姐养老，别找我！”

杨大妈湿了眼圈：“真为难啊！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家的老母亲要赡养，杨源要读书，我至少得赚钱供完初中吧，杨丽的生意赔光了钱闹离婚，杨芳又怪我没照顾她，他们把我大卸八块分了还省事了。”

大家听完一片唏嘘。

过了两天，杨大妈满脸笑容地跟大家打招呼，说是找到好工作了，接了两名雇主的家政服务，她还要多接几家的活，每月赚个五六千元没问题！

我暗自佩服，不管生活如何鸡飞狗跳，作为母亲的女性总是坚强又柔韧地一往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