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回家的路
文/提子糖果
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少时读《桃花源记》,同桌感叹:“哇!桃花源好美啊!我们要是能住在那样一个地方就好了!”我总是淡定地告诉他:“我奶奶家就是这个样子啊。”
如今成年,再读《桃花源记》,除了美景之外,又多了一份心境,而家乡于我,更似桃花源。
奶奶住的地方,是皖南的一个山区,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永丰,永远丰盛。从城区我家开车到奶奶家,大约需要四十分钟。中间大约要穿过两三个隧道。越接近奶奶家,风景越发清丽,连天都更蓝一些。在青山翠湖之间的道路间驰骋,就仿佛行入了画中。
幼时常去奶奶家度假。那里的春天,万物复苏,山上河边,绿色野蛮生长,透着生命的力量。那时最喜欢的事情,便是“摘梦梦子”。“梦梦子”又叫“野草莓”,他们像小灯笼一样,星星点点的随意地生长在路边,与杂草纠缠在一起,自由散漫。摘下一颗,放进嘴里,轻轻一抿,浆汁在唇齿间四溅,人间美味,千金不换。常常就这样,一边吃,一边摘,摘了半天,倒也装了小半篮。手指上,嘴角边,都染上了粉红色,我总是自豪地扬起手指给别人看,说自己是仙女,指尖才会有这样迷人的颜色。做一个颜色和美味的釆集者,想来,该是这世上最为幸福的人吧。
每年暑假,都会去奶奶家呆上好几个礼拜。那时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清晨,跟在奶奶的身后,步行去不远处的小河边洗衣服。那时的我,在自己的家里睡到10点也不知道醒的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精神,生怕奶奶偷偷走了不带上我,从头一天晚上开始,就叮嘱奶奶,别忘了叫上我。
奶奶起得早,天蒙蒙亮就起床,扫好屋,煮上饭,然后拿上篮子,“吱呀”一声,推门出去。小小的我散着头发,兴奋地跟在她身后,伴随着耳边此起彼伏的鸡鸣声,一步一跳地,沿着青石板的小路,一直走到河边。盛夏的清晨,太阳刚刚升起,整个村庄都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气之中,那平平常常的白墙黑瓦,在我眼中宛如仙境。每每这时,我都会用力吸上一大口,将这“仙气”吸入体内,让身体中每一个慵懒的细胞都苏醒过来。
步行七八分钟,便来到了小溪边,溪边常常已有三五女子,她们大声地和我们打招呼,热情地给奶奶让出一块宝地——一块方便洗衣服的石板。奶奶和她们一边聊着天一边洗着衣服,而我,则跑去上流,寻一块石头蹲下,看那清澈见底的溪水涓涓流淌;看那大大小小的石头把水划出一道一道的波纹;看那水里的小鱼在石头缝里钻来钻去。久了,腿发麻了,我便坐下,把脚放到溪水里,感受那清凉的水流在我的小腿上滑过,偶尔,还会有几只调皮的小鱼钻进我的脚缝中,惹得我咯咯笑个不停。看他们在我脚边聚集,我伸手想要抓住它们,手刚到水面,它们就不见了。倒是总遇见过一个小哥哥,他常常得意地给我看他捞到的小鱼。看到小鱼在他手心里那一小洼水里挣扎,我又生气又嫉妒,总是大叫着让他把小鱼放回河里去。
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长大以后,学业压力一年大似一年,去奶奶家的次数也一年少似一年,成年以后,假期里四处旅行,每年,大约也就只能回奶奶家一两次了。
然而无论去过多少地方,尝过多少美食,我仍旧最爱奶奶家乡的风景,和奶奶家野地里的美味。我总能被一些相似的景物触动神经,想起它们,想起幼时在奶奶家那些美妙的早晨,在青石板路上一步一跳地走着,心中会升腾起一股温暖的亲切感,仿佛这就是一条通往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