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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看的裙底

2019-05-25  本文已影响48人  Solace一点

1.

顺顺的爷爷和我的爷爷是亲兄弟,我的爷爷在家族中排行老二 ,比顺顺的爷爷大两岁。顺顺比我大两岁,按照辈分,我应该称呼她堂姐,可我从来没有叫过她姐。我们从小在一个村里长大,我都是直呼其名,陈顺顺。三个字的名字太长了,读起来一口气不够用,拖泥带水的尾音听起来很腻,久而久之,省掉了叠音的第二个顺字,习惯性就叫她陈顺。

2.

陈顺有个不争气的妈,矮矮胖胖邋里邋遢,从来不收拾家里,厅堂的水泥地染着一层黑土,随处可见乱扔的衣服,家里的卧房就一张席梦思床,床上的棉被露出内里子,被套的拉链早就坏掉了,床单也就随意地铺上去,她们还是照样睡,平时被子皱成一团堆在床头,有时候会有半只被角耷拉在地上,也没人去在意。

恒运村的小孩都不愿去陈顺家玩,特别是夏天燥热,房间混杂的气味就像罐坛子里腌咸菜发散的浊气。我也不爱闻这味道,每次进她家门都是皱着眉深憋一口气。

那时候大暑刚过,桑树上的蝉死命地叫,陈顺留着寸板头,顶着满身的痱子,蹲在稻田埂上弯着腰抓黑蝌蚪,在村里花蛇一样的巷子里快活地跑着。

“顺顺!慢点跑哇,莫摔着!”

我的奶奶坐在家门口的大杨树底下,摇着蒲扇冲陈顺的背影大声喊,她总是说,顺顺造孽,没投到个像样的妈。

我问奶奶,造孽是什么啊。

她说,就是糟践了傻姑娘。不知道陈顺傻不傻,但我经常见到村头的傻子流着很长的哈喇子,冲着朝他扔石头的小孩笑,很开心的样子,估计这就是奶奶说的造孽吧。

3.

陈顺也总爱朝人笑,不过大家都愿意陪她玩,因为她还有个能干的爸爸。

陈顺的爷爷我叫三爷,三奶奶早逝,留下三个儿子和一个小女儿。陈顺爸是老二,高高瘦瘦长得俊朗,会点手艺,常年在城里帮人装修房子,很少回家。

不过陈顺爸一回来,会带我们没见过的零食和漂亮衣服,用很好看的包装袋,还会给陈顺很多零花钱让她去小卖部买烟酒,我们都很羡慕。

陈顺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已经上四年级了。她学习不好,老师爸妈都不管。我和她穿过油菜地的田垄去上学。她告诉我,她妈要生小弟弟了。我问她怎么知道是弟弟,她开心地笑着回答,因为爸爸也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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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一个仲春的傍晚,漫天的火烧云积卷着,像硕大的棉花糖,路边的野桃花落了一地,稻田里几粒鸟雀惊得四处飞窜,柳树抽出的新枝耷拉着垂在河边。扛着农具收工回家的妇人,尖着嗓子冲我们喊:

“顺顺,还玩个鬼哩,你爸都死了不晓得哦。”

陈顺没理会,抓起地上的桃花瓣笑嘻嘻地往我头上撒,“结婚喽。”

陈顺爸出殡的那天,她披着白头布,手里捧着她爸的遗像领着一路遗葬队伍,她妈抱着她弟一颗眼泪都没掉。

我想起二伯生前待我不错,过年塞给我很大的红包,还会特意留些好吃的给我,突然一下子心里落了空,有点伤感。

我以为陈顺会像电视里放的穷人孩子早当家,一夜之间长大,发愤图强养家糊口,然后上新闻报纸,被当地政府救济。事实上在我们鄂西南的乡村,像陈顺家的故事比比皆是,更多人家的悲剧,比陈顺更凄惨,更不足为到外人道。

4.

小学还没毕业,14岁的陈顺就辍学回家了,家里人准备送她去武汉服装厂里做流水工。她还是留着男孩子气的短头发,穿着领口沾着污渍的短上衣,笑得很开心,一如既往地没心没肺。但她的大眼睛印象深刻,以至于在我和陈顺别后这些年里,每当我想起她,都绕不开她那眼里藏着的话。

接下来的一年,我都没有见到陈顺。直至暑假前的礼拜五傍晚,我放学回家,路过她家门口,看到她回来了,衣裙、眉梢和脸颊焕然一新。我想起我们刚学的文言文,里面写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她在门口的晒谷场上,和村里一群七八岁的小孩玩跳房子,往回跳的时候,下蹲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我正对着她张腿的那侧走过去,一眼就望见了她大红色的内裤,上面很明显留着一摊茶褐色的污渍,干涩的皱缩着,让我想到枯朽发烂的原木纹理。

她看到我走近,一骨碌地爬起来招呼我,眼睛笑得弯成月牙。

“陈美~你回来啦?!”

我没搭理她,径直往家走,突然想起奶奶说造孽,更像是自作孽。她一点没变,反而越来越像她那不争气的妈。

还记得陈顺爸去世不久,村里人给她妈介绍对象。她就坐在一旁,吃着男方买的牛奶雪糕,粘稠的奶浆顺着木棍流到手上,她就在那儿一滴滴地舔。相亲的男人不是残疾,就是离过婚,陈顺妈看不上。村里人咂嘴,一个女人死了丈夫拖着两个孩子,没什么姿色还懒,嫌东嫌西活该守寡。

陈顺不懂什么是寡妇,只知道爸爸走了就再没什么零花钱。

5.

我顺利考上高中后,搬到城里去读书,就很少再回恒运村。

最后一次见到陈顺,是在她爷爷的葬礼上,她比以前要圆润些,蓄起了长头发,拉得直直的修了刘海,还化了淡妆,眼皮上涂着亮晶晶的粉色眼影,两腮也是红扑扑的。

我想起初三那年,她跟着舅家亲戚去了上海酒店做服务员,村里都四处传顺顺被人强暴的消息,后来。道听途说的版本传到我耳朵里变得异常离谱,说顺顺去上海当了小姐。我无法想象这些事,也没敢想。

那天我们都低着头玩手机,互换了联系方式,就沉默着一句话都没说。

我忽然想起上次放学见到陈顺的场景,穿着裙子张着腿,一点形象都不顾,疯疯野野笑得像个小孩。我很后悔那会儿没有理会她,或许我们还能回到小时候,蹲在河边钓鱼抓虾,爬树摘桑葚吃得满嘴乌紫,在冬天的清晨踩雪玩得不亦乐乎。

明知道不可能了,还是会有点遗憾,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也不知道是在哪条路上出了岔子,突然就拐到了不同方向。

再以后,我和顺顺就失去了联络。准确来说,家里人也联系不上她。后来听人说她跟着一个大她十多岁的男人同居,再也没去厂里上班,离开了武汉,去向未知。

只是,在那个礼拜五的傍晚,年少的稚气还没消散,我和顺顺,就各自踏上了两条未知的道路,她有她的前方,我走我的方向。一路上同行者熙熙攘攘,而我,只想赶在拐弯之前,告诉她:

姐,一路顺风。

(这篇是早在16年写的故事了,唉好多年断了没再写新的故事,这篇当时投过网易人间,编辑给我发过回信,说明故事的成因背景欠缺,不够丰厚,现在读来确实差点火候,一直也没改,但是今日读来反而有点触感,好久没创作了愿日后保持在提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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