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味儿
曾有小文记录儿时的吃食,写完仍觉不过瘾,只因一番经历过,哪个都不舍得忘却,再提笔追忆一二,以志纪念。
拔丝膘油
这是道大菜,只在乡间的喜事大席上吃过半口。
猪肥膘或者板油切成手指粗细两寸左右长条,滚上淀粉,下锅油炸至金黄,起锅熬糖,至糖液泛红起微泡入锅翻匀了,趁热上桌。只听着合桌一阵欢腾“叨、叨、叨”“吃、吃、吃”,风卷残云,清了盘。
之所以吃过半口,不是抢不上,只因我从小就极不喜欢吃肥肉和油腻的东西。这半口也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在大人的热情的感染下,更加之那时候油水少,难得打次“牙祭”,一看红灿灿香喷喷的拔丝上来了,夹起一块,咬下去,糖壳是脆的、甜的、香的,破壳后便是一兜半融的油脂涌出来,香,极香!远远超出我承受力的香与腻,又嚼一下,终于忍不住了,扭头吐到了地上,从此再这菜上桌,再不敢下箸。入口而未下咽,故谓之“半口”。
这道菜不多见,拔丝菜只有红事即喜宴上才上,也不是必须的,用来拔丝的多为山药。记忆里的猪肥肉多而瘦肉少,今天不知是猪的品种改良还是“健身”的缘故,买来的猪肉只有薄薄一层肥肉,剩下的大坨鲜红的瘦肉。那时一场喜宴下来少不了多余的肥肉,而拔丝膘油应该是我们乡间大厨秉承“节约”原则就地取材发明的吧。
拔丝膘油连同乡间红白喜事的热闹场景和大席都成了历史,甚至都快被遗忘了,要不是读了汪曾祺先生的《手把肉》,我也要快想不起来了。“我在四王子旗一家不大的饭馆中吃过一次“拔丝羊尾”……外面一层薄薄的脆壳,咬破了,里面好像什么都没有,一包清水,羊油已经化了。这东西只宜供佛,人不能吃,因为太好吃了”。
实话说,我真没觉得。
烧“窑子”
而今,街上的烤地瓜成了“奢侈品”,冷天里少男少女们的最爱,手捧着,透烘、香甜,一下子暖到了心尖儿。闻着熟悉的味道,我的思绪一下子飞回儿时。
秋天的野地里,可吃的东西多了去了。三五孩童,空着肚子出去转一圈,回家准撑得滚瓜溜圆。
寻一块空地,捡一堆土坷垃,分好工,有的负责捡柴火,有的负责去找原材料。技术工负责搞建筑,平地上挖一土坑,围着坑沿用土坷垃砌起来,留出续柴的口,一层层往上攒,最后收成一个尖,看起来像单层的塔,我们管这叫“窑子”。捡来的干草一点就着,续进去,火旺了起来。外出觅食的小分队回来了,这家地里扒几块地瓜,那家的拔几颗花生或者几穗老玉米。刚才坑里挖出来的豆虫也不能浪费,连路上抓的蚂蚱、大肚子母蝈蝈还有大肚子蛐蛐儿,扔进明火里不大会就巴拉出来,皮都烧焦了,但是剥开来一肚子的“籽儿”(即卵块),填嘴里,有鸡蛋黄的味道,真香!
吃着虫子的时间里,火依然烧着,老玉米烤着,土坷垃越来越热几乎都快烧红了,这时不再添柴火。单等着明火烧完,眼疾手快地把地瓜扔进灰烬里里,拿棍子猛捣一下,“窑子”应声倒地。我们七手八脚地往上埋土,连同滚烫的坷垃、炉火的灰烬、地瓜一起埋起来,不要漏气,用土与火的余热来煨。 半天的工夫,肚子又空了,开始扒“窑子”,表层的土不热还敢上手,越往里越烫,就用树枝、瓦片,小心翼翼地挖到地瓜,迫不及待地抓起来,烫得俩手交替倒换,嘴里“嘶哈嘶哈”叫着,两脚也应景加油搬地跳着、配合着。剥开地瓜皮,一股热与香混合的汽升腾起来,这样闷出来的地瓜不见明火,不糊,而且熟透了,新鲜的地瓜淀粉含量高,不那么甜却格外香糯。
吃完了,日已西倾,回家的影子越拉越长,欢乐的歌儿越唱越缥缈……
其他
马泡瓜,我们叫“马包儿”,田间地头的野草,它的藤像极了甜瓜秧子,果子简直就是缩小版的甜瓜。青皮时极苦,不敢入口,破开了一肚子的种子,有黄瓜的清香味儿。深秋,藤枯了,它黄了,很香,入口沙沙的,籽儿太多,不甜,就是香……
乡土味儿 乡土味儿儿时没见过甘蔗,但鲜玉米秸芯异曲同工。未结棒时砍来扒掉外皮,咬起来脆甜,汁液丰富,只是比甘蔗的青草味要重。但只能偷偷地打回“牙祭”,一棵上面就是一个玉米棒啊,哪家会舍得呢?
苘麻,我们方言里叫“苘”,结的果实叫“苘簸箩”,嫩时把果皮扒开,一溜种子围成圈儿,像小馒头,入口微甜,黏黏的。去年夏天回老家,路边长了一些,找个嫩的扒好了放进儿子的嘴里,他嚼了嚼,吐了出来“不好吃”,嘿,这臭小子! ……
乡土味儿问:你小时候吃过最好吃的水果是什么?
答:八九岁时从邻村瓜地里偷来的,趴到水渠里吃掉的那个半熟的西瓜。 问:还有吗?
答:好不容易钻过花椒树编成的围墙进到别人家葡萄地,即将成功钻出来却被人抓住,收缴了的那串紫红色的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