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晒奖，我在被扫盲

下午从轰鸣的炼钢车间出来时，朋友圈被中国新闻奖刷屏。之前公示时已大概看过，都是好作品。默默地点了一堆赞后，有点感慨。

已经入行十年，从来没有对这个奖有过奢望。每年单位通知让自荐作品时，都是匆匆一瞥，然后该干嘛继续干嘛。圈里人都清楚，这个行业内的最高奖项可遇不可求，在合适的时间，遇上合适的题材，加上自己手艺，然后打磨出一个无可挑剔的稿子，才有底气去申报。

机会从来都是给有准备的人，今天能在心里有点波澜，是因为刚刚过去的下午，因宣妈布置的一个急活儿，被一个炼钢工程师言谈中的各种技术参数和冶金名词搞得懵圈。为了让我更好地理解这个陌生领域，这位工程师大姐在采完后，专门带着我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轧钢工艺流程，耐心地解说每一个参数和细节，于是我更加茫然了。作为一个经常自嘲“数理化是村长教的”的纯文科生，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像个文盲一样跟这样的采访对象交流。

大概是前年的时候，宣妈安排采一个中科院寒旱所搞冻土研究的院士。联系时，对方只给了一下午的时间，并且是五六个同行集体采。坐在那间空荡荡的会议室里，不善言谈的院士用科学家严谨的风格，缓和而低沉的语气透露出他的谦虚低调和治学态度。我打开电脑不知所措，尽可能敲下为数不多自己勉强听得懂的文字。之前网上找了资料看，但能理解的内容几乎跟现场听到的一样。最后，他带我们参观楼道里的科研成果展板，所有听众的表情几乎一样，偶尔礼节性地点点头表示自己在认真听。

当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交活儿，最后只能避重就轻，从他的讲述中选取几个看似精彩的故事和“金句”作为稿件主体，从我们的技术层面入手，写了一个勉强看得过去的稿子《“挖山不止”的冻土专家》。见报后，脑子里想的最多的，竟然是个假设：如果给足够的时间，我跟着他跑一趟野外工作现场，十天半个月下来，我不信还能像现在这样白痴。或许跑一趟写进稿子里的还是这些内容，但至少心里不会还这么空荡荡。

院士有句话我现在记忆犹新：“就算天上掉馅饼，你也要起得比别人早才能捡到”。这是他的祖母对少年时代的他所说的一句话，他记了一辈子，我也记到现在。今天下午采的炼钢工程师也分享了她的经历：2009年之前，她跟厂里其他技术员一样，同样的岗位，每天重复同样的工作，接触同样的工艺和技术参数。直到那年遇上一个技术难题，从集团公司到厂里，人人束手无策，她从自己以往的积累中找到了解决办法，一时名声大噪。也让她心里充满自信，随后攻克了一系列技术难题。短短几年时间，从企业内部先进工作者到全国劳模，各种荣誉加身。临走闲聊寒暄时，她无意中感慨：没有之前20多年的用心积累，我那年也跟其他人一样面对机会茫然无措。

十年来接触了各种典型人物，有奋不顾身的，有厚积薄发的，有心存大爱的，有嗜业如命的……大多数人面对媒体聚焦时会局促不安，这种不安源于他们习以为常的工作状态和宁静淡泊的生活态度。但他们之所以在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或许正是因为对某件事情，对某个领域，对某个人有一种罕见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