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很美》-幼儿园里的文化基因

2021-08-12  本文已影响0人  迩易

首发于微信公众号 梦旅小栈

王朔在原著小说《看上去很美》中提到了记忆问题,他说记忆是一种无法确定的东西,因为人是自我欺骗的,幻想会扭曲它的原来面目。回忆录会自动的转化为小说,而写小说其实是在帮助回忆,虚与实已经难以分清了。

一、幼儿心理

人对于幼儿时代的记忆大多会被侵蚀的所剩无几 ,顶多记得一些残篇,那些能够回忆到的残篇往往被一种叫做“掩蔽性记忆”的机制所包装。诸如电影中一些典型游戏,它常常隐藏着一些重要的“心理事件”。小男孩给小女孩打针是一种表达性器性欲的行为,它是性游戏的模仿与掩盖。可以猜测北雁与方枪枪是相互研究过身体的,这在打针游戏、荡秋千游戏中含沙射影的表达了,骑木马遭遇的“神奇的眩晕”则是自体性欲的暗示。影片中北雁与方枪枪都曾经历过被孩子排挤,被孤立的小孩常常是因为内部驱力强大而无法正常参与到游戏中,他们乱喊乱闹却不懂得游戏的乐趣与规则。男孩群体的游戏自然的以力量展示为主题,而女孩子则开始学习涂指甲、抱婴儿玩偶,这些过家家的行为是假装自己是大人的心理认同。方枪枪与北雁未能融入其中,他们依然保留了原始的暴力与性欲,这些东西会同等的转化为强大的恐惧体验,比如被吃的恐惧。在3到6岁期间这些感受的存在是普遍的,真正游戏精神的到来应该是6岁以后。

记忆拥有模糊和中断的效果,影片中方枪枪被诱骗至高处却突然回到床上,孩子们的统一口径是“飞过去的”,老师甚至疑惑不解。此处的模糊与神秘色彩大概是因为记忆的中断,站在高处的恐惧以及被羞辱甚至可能存在的跌倒的记忆被“飞行”的神奇幻想替代了。这像是处理创伤记忆的心理效果,也像是电影中方的一段梦境。梦中众人夸耀方枪枪尿床“真厉害啊”,方枪枪也觉得自己用撒尿赶走了怪物是很了不起很开心的事。

影片给方枪枪的爸爸只显出一个身影,方枪枪从小被奶奶带大,然后又被迫进入幼儿园,父亲形象对于方而言是模糊而陌生的。导演只给了父亲的手一个特写,牢牢抓住方的手,这是一个强力控制的意象,父亲把孩子“拖到”了幼儿园,在孩子的体验里这是一次抛弃。他来到幼儿园经历的第一件事是被剪辫子,这是典型的阉割的象征,方枪枪是从这里正式开始进入小社会的。剪刀反映出规训的强制性,被剪完全是被动无力的。对比《霸王别姬》中程蝶衣被妈妈剪掉六指进行学艺的桥段,同样具有切断脐带并且承受社会规训的隐喻,不过这些意象都表明了“承受拷打”的恐怖体验。

电影中有两个阳具意象,这是方枪枪性别分化过程的记忆符号。第一个阳具的替代能指是爸爸留给他的笔,他把笔借给北雁看的过程有种展示的意思,这区别了男孩与女孩的身体差异。第二个阳具能指是方从小伙伴那里夺来一把玩具枪。笔是宝贵的,玩具枪则是具备力量的,这是方进行男性认同过程出现的性别标记物。

二、小红花

影片故事比较简单,就是一群孩子的“吃喝拉撒”,但这简单的“吃喝拉撒”其实是个人行为被文化渗透的过程,它是“被管教”之下逐步“成型”的。这其中涉及到个人与集体的关系,服从与管教的关系。

孩子们的生理问题被逐步的社会化,饮食起居加入了文化秩序。穿衣服被唱成歌曲,添饭要举手,如厕要定时定点,生理过程被符号秩序接管了。影片通过一些社会影像的混入传递出一些别的信息,对我们而言,被管理不仅发生在幼儿阶段,整个幼儿园的管理模式同样适合于成人世界。小孩子们模仿军人,这里暗示着小孩子听话的行为与军人的整齐划一其背后有着类似的精神动力。

从孩童到成人,这是一脉相承的。古人把县长叫做“父母官”,把医生称为“医者父母心”,父母角色与孩子角色依然存在于社会秩序的底色里。成人内心里延续着“孩子”的身份,部分人则充当父母角色来进行管理。把自己交给他人管理是文化基因里的东西,一旦哪里有不合理现象,百姓的说法通常是“早该管管了”。

被管理是需要让度个人空间与个人决策权的,小个人造就大集体,大集体也必然导致小个人。有个性的人的处境一般相对更危险一些,个性容易遭受“千夫所指”,与集体“保持一致”的诉求存在冲突。中庸之道是最安全的,中庸需要磨灭个性、掩藏个性,为了融入集体就需要把自己磨平,必要时还要学会出卖他人以保持对于集体的忠诚,独行者容易被“杀一儆百”(如方枪枪的遭遇)。

被管的场景表现在方方面面,影片中最典型的意象是老师给小孩擦屁股,“最隐私的部分也交出去了”。有句俗语叫做“你一撅屁股我都知道你拉什么屎”,这是成人对于小孩子的轻蔑嘲讽,在成人眼中小孩子是一览无余的。另一句俗话常常被小孩子叫嚣:“管天管地你还要管我拉屎放屁吗?”,讽刺的是电影里拍摄的恰恰就是要管你的“拉屎放屁”。

当个人表现被放入集体中以“小红花”来打分的时候,行为就成了一种可以被量化的社会事件了,这是规训与管控的道具之一。我们的成长历程会不断延续这些东西,小红花的背后其实反应的是羞耻文化以及面子文化,没有小红花的人感到无地自容,小红花爆满的人很得意,甚至可以“花而优则仕”,可以当班长了。晋升班长就获得了权力与荣誉,是“人上人”,是价值标杆,是榜样。

小红花是被塑造出来的“精神货币”,老师是小红花制度的制定者,所以争取小红花背后的逻辑建立在取悦老师之上,小红花的多寡可以转化为“受老师喜爱度”。这与《大红灯笼高高挂》中的“点灯”颇为相似,姥爷给哪个太太房间点灯哪个房间就是“荣幸的”,它背后是权力的青睐与肯定。这里有着本原的精神从属关系,服从与取悦他人就是为了让自己成为大他者的享乐工具。

初来乍到的方枪枪并不了解小红花的价值,所以面对老师的奖赏他直接将其丢弃了,此刻的小红花对于方枪枪还只是一张纸。当方枪枪经历了小红花在班会上通报以后也转为争取的姿态了,他努力拉屎为了保卫小红花,将捡到的小红花包裹起来以为珍宝当做礼物送人,因为这是在集体立足的根本。

当无法通过小红花获得荣耀时,方枪枪转为捣乱,这很像是科举失败后搞造反的人,正规渠道与不正规渠道通往同样的目的地,那就是“高处”(方枪枪坐在雕着龙的台阶上俯视他人,这是集体文化背后的“皇家逻辑”)。等级的力量是无意识的,汪若海父亲的出现表明了这一点,它会形成一个漩涡让其他人围着转。居于高处者可以使用他人,居于低处者则被他人使用。方枪枪的造反以造谣生事蛊惑民众来操作的,基本符合我们历史中展现出来的套路。老师的镇压手法也是教科书,“抓头目”,“关禁闭”,“鼓动群众孤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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