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挂”的光武
《易·乾》:“用九,見羣龍無首,吉。”人生是階段性的調整,要與時偕行。在這方面,漢光武帝劉秀是我們的典範。
“初九,潛龍勿用。”在人生的初始階段,不要急於表現,應當潛下心來努力積蓄力量,以待機會。
“王莽天鳳中,乃之長安,受尚書,略通大義。”此寥寥數字,不容忽視。劉秀雖起自布衣,然有其學識基礎。歷代造反,沒有文化人在裏面,是很難成功的。太平天國就是個例子。劉秀讀過書,出來做事就不一樣。在更始政權遷都洛陽的入城儀式中,綠林莽漢服飾各異,毫無體統。而劉秀團隊一身漢家衣冠,不禁使人垂涕感慨:“不圖今日複見漢官威儀!”聰明人都看得出跟着他混有前途。趙翼在《廿二史劄記》裏評論道:“是光武諸功臣,大半多習儒術,與光武意氣相孚。蓋一時之興,其君與臣皆一氣所鐘,故性情嗜好之相近,有不期然而然者,所謂有是君即有是臣也。”
“九二,見龍在田。”到了九二的位階上,龍出現在田野裏,展露頭角,即潛伏已久,時機到了,就要有所表現。一方面要爭取九五的賞識和支持,另一方面要表現出大人的氣勢。
“莽末,天下連歲災蝗,寇盜鋒起。”此時的天下,勢成大亂。“光武……遂與(李通)定謀,於是乃市兵弩。十月,與李通從弟軼等起於宛,時年二十八。”
光武初登場,便有優良表現。當時劉縯與新市、平林兵合作,勝利之餘,難免有利益分配的衝突。“軍中分財物不均,眾患恨,欲反攻諸劉。”這樣的狀況之下,光武把劉氏子弟所得財物,全部給了新市、平林兵,平息了這場風波。
更始政權建立,劉縯被封為大司徒,劉秀則受封為太常偏將軍。
漢帝復立,王莽震動,遂以重兵圍昆陽。在這支鎮壓軍隊裏,“能為兵法者六十三家數百人,並以為軍吏;選練武衛,招募猛士,族旗輻重,千裏不絕。時有長人巨無貓,長一丈,大十圍,以為壘尉;又驅諸猛獸虎豹犀象之屬,以助威武。自秦、漢出師之盛,未嘗有也。”簡直是一個超級軍團!莽軍揚言:“百萬之師,所過當滅,今屠此城,蹀血而進,前歌後舞,顧不快耶!”諸將看到這陣勢,都惶恐的往昆陽城裏跑。也不敢作抵抗的打算,“欲散歸諸城”。
劉秀力排衆議,爲諸將詳細地分析了形勢:漢軍不論是兵力還是糧食,跟王莽軍相比都佔劣勢,併力抵抗可能還有一線生機;一旦分散抵擋,就會被王莽大軍各個擊破,如以石碾卵!且漢軍主力攻打宛城尚未完成,一旦昆陽失守,漢軍就面臨着全軍覆滅的局面。在劉秀的努力之下,諸將同意固守昆陽,並由他率少量騎兵突圍求援。
昆陽被圍数十重,王莽軍“列營百數,雲車十徐丈,瞰臨城中,旗幟蔽野,埃塵連天,征鼓之聲聞數百里。或為地道,沖繃撞城。積弩亂髮,矢下如雨。”城中的漢軍連打水都要背着木板!劉秀毫不膽怯,率領步騎萬餘人馳援昆陽,親率千餘精銳為前鋒,反復猛衝,斬殺王莽軍千餘人,漢軍士氣大振。隨後又以勇士三千人,迂回到敵軍的側後,偷渡昆水,向莽軍大本營發起猛烈的攻擊。敵將依舊輕敵,下令各營勒卒自持,不得擅自出兵,自行迎戰。又遇大風飛瓦,暴雨如注,滍水暴漲。最終王莽軍萬餘人涉水被淹死,滍水為之不流。昆陽之戰,王莽軍主力覆滅,敗局已定。
在昆陽之戰中,與諸將憂念妻孥、貪惜財物不同,劉秀展現了其英勇的一面。諸將驚奇地發現:“劉將軍平生見小敵怯,今見大敵勇,甚可怪也,且複居前!”大人,就應該有這種氣魄。
“九三,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在九三的位置上,君子白天要警惕,晚上也要警惕,好像隨時會發生災難一樣,這樣的憂患意識就能免除後遺症。
在一系列的征戰中,劉氏兄弟建立了赫赫軍功。宏圖大略而又能力超羣的劉氏兄弟,身處綠林莽漢把持的更始政權,無疑是諸人排擠的對象。伯昇與更始集團的閒隙摩擦不可避免,昆陽之戰勝利的氣氛還沒消散,就傳來了劉縯被殺的噩耗。
收到消息的劉秀,忍痛去宛城向更始帝謝罪,面對於下屬的安慰、同情,“光武難交私語,深引過而已。”深受重創的光武,不言昆陽之功,也不敢爲兄長服喪,飲食言語都跟平常一樣。這樣的一副態度,搞得更始帝都有點愧怍,拜光武爲破虜大將軍,封武信侯。
然而,每當夜深人靜,光武忍聲痛哭,淚水沾溼了枕頭……
“九四,或躍在淵,無咎。”九四倘若要躍,有兩種結果,要麼高飛上天,要麼跌落谷底,不管結果怎樣,不怨天尤人,也就沒有禍患。”
在隨後的一段時間裏,劉秀處於一種被閒置的狀態,更始帝對他還是不放心的。但王莽新滅,河北各州郡均持觀望態度,此外更有各地割據勢力。當時童謠流傳:“得不得,在河北”。能不能擺平河北,決定更始政權的命運。在招撫河北的問題上,有人認爲劉秀是最佳人選。但以大司馬朱鮪為代表的綠林將領強烈反對劉秀出巡河北。原因很簡單,劉秀能力太強了,讓他出巡河北無疑是放虎歸山。就在更始帝猶豫不決的時候,馮異給劉秀出了一個計謀:結交左丞相曹竟。劉秀聽從馮異的建議,“厚結納之”。
更始元年十月,更始帝遣劉秀行大司馬事北渡黃河,鎮慰河北州郡。在鎮撫河北的過程中,劉秀聽從鄧禹“延攬英雄,務悅民心,立高祖之業,救萬民之命”的建議,廣攬英雄、擊破王朗,逐漸收拾河北。
面對劉秀在河北日益壯大,更始帝極為不安,遣使至河北,封劉秀為蕭王,令其交出兵馬,回長安領受封賞。同時令尚書令謝躬就地監視劉秀的動向,並安排心腹任幽州牧,接管幽州兵馬。劉秀以河北未平為由,拒不領命。不久,劉秀授意手下將謝躬擊殺,其兵馬也為劉秀所收編。更始帝派到河北的幽州牧與上穀等地的太守也被劉秀清除。自此,劉秀與更始政權公開決裂。
“九五,飛龍在天,利見大人。”九五飛上高位,猶如飛龍在天,公正無私,造福人類社會,纔是了不起的人君。
劉秀兼併銅馬軍,實力大增,成爲“跨州據土,帶甲百萬”的實力派,人稱“銅馬帝”。在眾將擁戴下,劉秀於河北鄗城即皇帝位,建元建武。隨後光武擊滅赤眉,掃平關東,然後得隴望蜀,一統天下。神州大地又恢復了安寧。
自新末大亂到天下再次一統,歷時二十年,此間百姓銳減,到劉秀統一天下,天下人口“十有二存”。劉秀“知天下疲耗,思樂息肩。自隴、蜀平後,非儆急,未嘗複言軍旅”。 建武二十七年,大臣上書:請乘匈奴分裂、北匈奴衰弱之際發兵擊滅之,立“萬世刻石之功”。劉秀下詔:“今國無善政,災變不息,人不自保,而複欲遠事邊外乎!不如息民。”
劉秀勤於政事,“每旦視朝,日仄乃罷,數引公卿郎將議論經理,夜分乃寐”。多次發佈釋放奴婢和禁止殘害奴婢的詔書,使得社會問題得到很大的改善。又輕徭薄稅,發展農業生產,興修水利。同時,大力裁撤官吏,合併郡縣,減輕了人民的負擔。到他統治的末期,人口滋長,經濟發展。是為光武中興。
早在建武五年,各地還是一片殺伐聲,征戰歸來的劉秀,就開始在洛陽興建太學,往往“未及下車,先訪儒雅”。有時和臣屬談論儒家經典,半夜方睡,太子規勸他說,陛下有夏禹、商湯的聖明,卻喪失了黃帝、老子的養生之道,但願您愛惜自己的精神,優遊而安寧。劉秀卻說,這令我快樂,並不覺得疲憊。故“自三代既亡,風化之美,未有若東漢之盛者也。”
“上九,亢龍有悔。”上九高高在上,脫離羣衆,定會孤立無援,後悔晚矣。盛極而衰,驕亢引來懊悔,也是必然。
“狡兔死,走狗烹”,這是很多開國功臣的悲慘下場。然而劉秀善待功臣,分封三百六十多位功臣為列侯,給予他們尊崇的地位,只解其兵權。東漢開國,少了一場殺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