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该留下“证据”

2022-11-24  本文已影响0人  冯俊龙

小时的我极端饥饿,家里唯一可被我偷吃充饥的,是母亲用家乡盛产的红苕蒸制的红苕醪糟。

我们家吃穿都缺,这红苕醪糟虽然又酸又涩,但于我们同样是美味,偷吃是要被挨打的。我好羡慕那些家里有米醪糟的玩伴,糯米做的醪糟又香又甜,让我日思夜想。

在一个阴晦的上午,我被同样饥饿难忍的四弟纠缠着,悄悄爬上阁楼,齐心合力打开盖醪糟缸的石板盖子,把肮脏不堪的小手伸进去,不顾一切地抓出红苕醪糟,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酸涩的红苕醪糟吃得我们丑态百出,眼泪直掉。解馋充饥之后,我和四弟手拉着手,到院子里去找小伙伴们玩耍。

同院子的张波,比我小一岁比四弟大一岁,和我们兄弟都存在纯真的友谊。张波他爸在重庆北蓓当供销科长,不但有工资,还有额外收入,家里富裕,吃的穿的自然都比我们家强很多倍。张波看四弟流泪掉鼻涕,好奇地询问你们怎么啦?我还没开口,四弟人小鬼大,用手挠挠满头乱发,忽然做出神神秘秘的样子,悄声对张波说:“我们屋头(家里)的醪糟好吃惨了,吃了醪糟安逸得很呢。”

张波央求我们,要吃我们家的醪糟。四弟假装不肯,故意拦着我对张波说:“我们家的醪糟不好吃,还是你们家的米醪糟吃起来安逸。莫如我们去你们家吃米醪糟。”

都是小孩子,谁肯带人去偷自家的东西?我看四弟对我眨眨眼睛,明白他在耍“欲取先予”的鬼把戏,也晓得张波对我们家的酸醪糟肯定不感兴趣,即使吃,也不会吃多少,而我们兄弟却有了“名正言顺”去吃他们家的糯米醪糟的理由。于是,我故意斥责了四弟几句,然后慷慨激昂地带着张波和四弟,再次偷偷摸摸潜回我家阁楼,偷吃我们家的红苕醪糟。

果然,张波尝了一点我家的红苕醪糟,就哇哇直吐。倒是我和四弟,又趁机狠狠地挖了两把吃了。

不由我们开口,张波就自告奋勇地带我们去他家吃糯米醪糟。我和四弟的计谋,终于得逞。小孩子也有虚荣,我家的东西就是比你家的好!当然,小孩儿更有善良的报恩天性,你敬我一尺,我就要还你八九寸。

我们兄弟俩案首挺胸,跟着张波从我家后门绕道来到他家,可惜,他家的门上着锁。农村人家,特别是像张波他们这样的富裕人家,大人出门,到稍微远点的地里去干活,都会把门锁上。只要锁门,小偷也就无法撬锁或者破门而入。

但我们不是小偷,只是想去偷吃张波家的糯米醪糟。四弟心有不甘,在张波家门口转来转去,不停东瞅西看。忽然眼睛骨碌碌一转,指着门槛下方的一个小洞,惊喜地叫道:“这儿不是可以爬进去吗?”

张波好像也为这意外发现惊喜不已,马上同意钻进去偷他们家的醪糟。但这洞实在太小,只能容纳四弟一人钻进去。

在门外张波的指引下,四弟很快找到了张波家的醪糟缸。等待了好一阵,才在我们的不断催促下,两手捧着黄澄澄的带着酒香味的糯米醪糟,从门洞处伸出来,递给早等不及的我和张波。我们手忙脚乱,又是伸手又是用嘴,赶紧去吃四弟手上的醪糟。四弟肯定先下手为强,已经在里面狼吞虎咽了好多糯米醪糟。

就这样,四弟边在里面吃,边用手“运输”,门外的我和张波都吃得肚皮胀鼓鼓的了,但四弟还赖在里面不出来。我知道,他难得吃到如此美味,即使胀破肚皮,也在所不惜。

听到公鸡拖长声调,司号一样打鸣,我知道大人们就要从地里收工回来了。被人逮住现行可不得了!张波先是命令四弟赶快从门洞里爬出来,见四弟不答应,便低声哀求,结果四弟依然不理。最后,在我严厉喝斥和张波的哭骂声中,四弟才终于同意从门洞里爬出来。

门洞本来就小,吃饱了肚子的四弟,头和手都伸出来了,但滚圆的肚子却始终挪不出来。我和张波又是拉衣服又是扯头发,四弟又是瞪腿又是憋气,后来干脆脱得一丝不挂,但还是不能把肚子挪出来。

几个小孩子绞尽脑汁,数番折腾,微醉醺醺的四弟,大喊一声:“遭了,你们把我的尿都整出来了!”

门外的张波听见四弟要尿尿,急得大叫:“你不要屙在我家里,我妈最讨厌家里有尿骚味。”张波的妈经常用雪花膏,身上总有一股好闻的味道。我们也知道,张波尿床,都遭过好多回打。自家孩子的尿味都不愿闻,在家里发现别人家孩子的尿迹,不打“引狼上门”的自家孩子还打别家孩子?

正在大家焦急不安、不知所措时,四弟忽然惊喜地叫道:“想到办法了!醪糟是甜的,尿也是甜的噻,屙在你们的醪糟缸里,就是把吃你们家的醪糟还了,你妈回来也发现不了你们家的醪糟少了啊。”

我们在门外一听,想想也是。这样既能解决四弟屙尿的问题,还能把张波家被偷吃的醪糟“亏空”给弥补上,这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吗?于是一致同意四弟把尿屙在张波家的醪糟缸里。小孩子的思维,单纯又可爱。

都说“时来运来,屙屎尿来”,四弟的尿还没有撒完,又接连不断放了几个响屁,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他不管不顾,把一泡屎也屙在张波家的糯米醪糟缸里了!

屙了屎尿的四弟,终于打着饱嗝,艰难地从狭小的门洞里爬出来,我们很快消失从张波家门口消失。

让我们想不到的是,吃了又香又甜的糯米醪糟,拉的屎尿并不是香甜的。张波的妈很快发现醪糟缸里的问题,一手提着醪糟缸,一手扭着张波的耳朵,找上门来。我的年龄比他们大,自然就是领头的,父亲赔不起人家的糯米醪糟哦,只好用力地暴打我一顿,以示赔罪。

倒是四弟,在父亲要打他时,他护着肚子,弯着腰,滑稽地大叫:“要打就打我背,千万莫打我肚皮(肚子)。那么好的糯米醪糟,吃都吃进去了,又打出来,好可惜哦。”张波的妈一听,哈哈大笑,把手里的醪糟缸都摔在地上。

我这时才有点不满意父亲,为什么不先打四弟?那样的话,张波妈一笑,我不就可以免去父亲的一顿拳脚了?

当然,我更想走过去踢四弟一脚,吼一句:“你真不该留下‘证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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