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往事(4)

范宅现在一片凌乱，全没有节日的喜庆，范仲淹被贬即将离京的消息像是一团风暴，把每个人都打得提不起精神。富弼是范宅常客，下人并不忌惮，把二人迎到后宅内室坐好，管家摆好碗筷，桌上只有一碟咸菜，一碟黄豆和一盘豆干，一壶温好的杏花村已放在席间。富弼知道范仲淹自幼饮食节俭，并不意外。范仲淹等下人出去，吩咐管家在门外守候，任何人不得接近打扰。这才拉着富弼坐下，倒了一杯酒给他，说：“自家喝酒，也不要那些客套，副使说说金古乃到底是如何一回事，我都快要爆裂开了。”

　　富弼嘬了一口，说到：“大人莫急，我自当一一道来。这女真原是辽国属下，骁勇凶悍，不在辽国之下。多年来不满辽的统治，但苦于族内不合，各派都仰仗辽国撑腰，所以没有反叛。如今完颜石鲁立志统一女真，必将与辽国为敌，正可为我所用。 ”

　　范仲淹点点头，这些他也略有所闻，但平日里更留意西夏边境，对女真没有太多留意，抬手夹了一筷子咸菜顺到富弼碗里，示意富弼接着说。

　　富弼吃了口菜，道：“澶渊之盟商定每年送给辽岁币白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边境再无战火，百姓安居乐业，也是两国百姓之福。为缴岁币，我朝促进生产，发展商业，开创夜市，经济大增，如今每年与辽国正规榷场贸易国库税收超过四十万两白银。辽人食肉，非茶水方能通便，而我国江浙一带茶山林立，产量每年倍增，仅茶叶一项可换回四百万只羊，保证了肉类供给，每年减少宰杀耕牛一百万头，有牛好耕地，这又促进了产稻产茶，所以澶渊之盟虽背负岁贡之辱，收获经济之实，国库逐年增长。”

　　范仲淹长期留心军务，地方上也管理经济，却无边贸经验，听得津津有味。看见富弼顿了顿，喝口酒，插嘴道：“如此利国利民，我这次去陕西和西夏也可效仿建些榷场贸易。”

　　富弼苦笑道：“凡事哪里只有利无弊的，榷场贸易以来没有战事，边关军务懈怠，战斗力大减，官兵私自与辽商勾结，大量走私私盐，导致盐市被冲击，盐税下降。辽国封锁对我马匹的交易，却偷运铜铁入辽，铸造武器。辽国又借贸易损失为名，要挟我方增加岁贡十万两。如今一旦和西夏联手，必是设想多线作战，令我军首尾难顾，目前山雨欲来，为防突变，岳父大人日夜思索，上奏圣上，欲扶持女真，令辽内乱，借机开创海上贸易，解决辽国马禁，如今派大人亲临陕西，斩断西夏与辽之勾结，多方出击，令辽国欲进不能，方可保一方平安。”

　　范仲淹闻言大喜过望，道：“坊间传闻老师只会吟诗作对，孰知宰相肚里藏着如此大乾坤。”

　　富弼道：“大人口上留德了，王拱辰在圣上面前说岳父声色犬马，骄奢淫逸，嘿嘿，他哪里知道岳父掩人耳目，暗渡陈仓之道。”

　　范仲淹想起一事，面露忧色道：“老师和副使所谋，高瞻远瞩，但金古乃等人藏身东京数十年，秘密营造庞大情报网，所图必宏，我看女真杀伐决断，唯恐虎大伤人，此事还要慎重，考虑周全方可行事。”

　　富弼再次苦笑，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又何尝不知养虎成患，反噬其主。若日后女真崛起，无异于另一个辽国。到那时我今日所为就是卖国贼，可如今外患如芒刺在背，内忧如骨梗在喉，如不扶持女真牵制，辽国西夏联手，江山都岌岌可危矣。”

　　范仲淹能深深体会到富弼的苦衷，怅然道：“我泱泱大国，人丁兴旺，如每个臣子都如副使一般不计名利，为国为民，哪里就需要女真来牵制辽国？可恨那贪官污吏，为点蚊子腿，苍蝇脚的私利就凡事制肘，结党营私，打击报复，国破之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