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桥记事（原创）

唢呐嘀嘀哒哒，从红事到白事，麦村的人都要经过一座天桥。

改革开放后，麦村的东部架起了这座飞天大桥----高速公路。一眼望不到头，找不到尾。

洗完衣服的老人会伫立在井边看看桥上经过的大大小小的汽车，孩子们则攀爬高速公路的护栏，他们幻想着护栏的另一边会是什么风景。

从天桥往村里走，有一个土地庙，土地爷被一块旧布包裹，远看以为是一块竖放石头，庙的身高相当于一个站起来五岁大的孩童。这里常年燃着未尽的红烛，微弱的烛光里照亮了麦村人的脸庞。

小乾经常和妈妈到井边洗衣服，井边有一块坡地，由于常年有人在那里洗衣服，已经变得光滑可鉴。每个人把桶里的衣服往坡地上一倒，这一小块地就算认了主。只见小乾妈利落地打起一桶水，往地上一泼，拿起衣服开始洗，爸爸的黑色长裤和小乾的白色棉裤紧紧绞在一起，怎么也扯不开。小乾妈先把他们泡在水桶里，小乾就趴在桶边，看着黑色和白色的裤管慢慢发胀，然后松落。

这里的妇女都喜欢一手端着盆跨在腰间，一手提着装满衣服的水桶来井边，长长的井绳从桶沿上拖下来，引得隔壁的黄狗跟着走了好远。

小乾觉得，她们根本不是来洗衣服的，更像是来开妇女之间的座谈会。每次东边家的阿姨总要数落一翻她们家爱喝酒的那位，说着还把衣服翻开来看。住在西边稻田的阿姨就会宽解东边家的阿姨，然后又说她们家孩子多调皮，把新买的花衣服刮花了一层皮。

有时，小乾也会好奇往井里边瞅瞅，黑乎乎的大洞里盛着永远打不完的水，黑得清澈透明，光滑的井壁上长着各式的苔藓，他也趁大人不注意的时候踢一两块小石子进去，看看会不会像《西游记》里播的那样，窜出一条小白龙。

这可把小乾妈吓坏了，“找死吗？还不滚回来！”小乾在妈妈的目光下悻悻地离开。

有一次，远处走来白色的队伍，嘀嘀哒哒，把小乾吓坏了，他躲到妈妈旁边，东边的阿姨开口说话了，“不知道哪户人家走人了！”说完她把井绳一翻，把水桶对准井口，“哐当”一声，提起满满一桶。

唢呐声、鞭炮声一直响到到天桥下头，那里停着远来的殡仪车。穿白色衣服的人们和穿黑色衣服的人们交谈一阵后，路边架起了一堆火把，那是烧给去往天国的人们。

让小乾想起隔壁阿婆说的故事，在天桥下面，住着被诅咒了的灵魂，凡是路过这里的车会受到影响，方向盘会失灵，电视台也播报了多起汽车追尾事件。但是小乾知道的，只有几起车祸，其中印象最深的是有一个孩子被卡车压出了五脏六腑，这件事被同班的林林描述得天花乱坠，其实他俩都是听围观回来的大人讲的。

空中飞舞着金箔的碎片，在朝阳照耀下闪闪发光。黑色的浓烟向着天桥上空消散，带着活着的人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