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后之脑

「它有灵魂。」

「老建筑都有自己的灵魂。」

「我说的意思是它不是死物，它会想东西，会要……也会痛。」

吴老师带着有趣的眼神上下打量这位说话的年轻人。「不愧是博物馆工作的，」吴老师点点头，「一般像你这么年轻，说不出来这种话。」

年轻人没有接话，继续说：「刚才您那些女学生这样拍照，会冒犯到……」

「噢，真抱歉！」吴老师挥手打断他，「咱们接下来不让她们拍照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吴老师。可能我表达方式有问题，我是说那样会对学生们造成危险。古时候的人认为从红门里探出脑袋来拍照，是非常不吉利的，牵扯到一些怪力乱神的说法，但事实是，这样做冒犯了建筑的灵魂。它们很敏感，会报复。」

吴老师听着听着笑了。「我明白，」他说，「谢谢你。」

「感谢理解，建议她们尽快删除掉手机里的照片。我先上去打扫，您有事随时叫我。」

吴老师慷慨与对方握手道别。送走了年轻人，身后一位学生从红门缝里探出头来，叫住他：「吴老师，一起来合个影呗！」

他走过去，被女学生们簇拥着。她们夸奖他的穿着品味和新刮的下巴，对这间封闭的古代院落表示出由衷的赞叹，吴老师也自然获得了学生们的敬佩。他很享受这一点。

「我不跟你们拍了，我年纪大了。我帮你们拍吧！」他接过手机，脸上的欢快之情充满活力。

那天她们拍了无数照片。毕业以后，这些照片与回忆伴随了她们一生，陪她们走过怀疑，走过争夺，陪她们燃起复仇之火和欲望。她们念书，考学分，拿证，工作，吃饭。她们逛街，看电影，陷入迷恋和爱情，又从里面抽身而出，然后便去买更多的东西，并开始意识到只有交易是永恒的。

她们很难想起，在走进那扇红门之前，自己曾经心怀期许。正是这种期许让她们兴致勃勃地活着，让她们想象世界剩下的可能性有多少非凡的部分。她们曾经渴望灵魂，但离开以后，她们不再渴望了。她们感觉自己终于活明白了。于是她们不爱了，陶醉在重复的音乐里，投入到重复的甜蜜与苦涩之中，与重复的故事一起将有限的人生消耗殆尽，最终化为尘埃。

只有那些建筑依然在原地。